“還是晉州這邊的舊友給父親去了消息,父親才得知你被桑妹妹找回來了。可他無顏見你,又想過來看看你……”百般折磨之下,本就不健壯的身子再次倒下了。且這次一倒險些丟了半條命,竟是水米不進。
也不知是了了多年的心願,亦或是覺得好歹對舊友有個交代了,盧家伯父一日日昏迷,喊都喊不起來。
最後還是盧伯母在他枕邊一日日的哭,說沒讓二妹替拂月守著,他們不來請罪怎麼成?說不看看拂月到底是不是真回來了,你怎麼好意思去死?還說,家裡供著的總歸隻是個衣冠塚,有生之年你不去晉州親自祭拜下,你到了下邊有何顏麵去見桑家夫婦。
就這般,算是把盧家伯父喊醒了。然後將養了兩日身子,盧伯父硬是讓長子背著他上了客船,又背著他到了桑家。
盧家大哥說著這些話,眼裡不禁含了淚。再次衝著桑拂月作揖,“你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叔父叔母還因為去下聘的緣故一道喪命,父親急火攻心,直接在床上躺了三個月……父親想讓二妹給你守著,可娘死活不同意。娘不想二妹妹一輩子跟活死人一樣青燈古佛過日子,所以背著父親給二妹妹說了人家,將二妹妹嫁了出去……父親愈發愧疚,身體愈發孱弱……”
本就因為愧對桑家,盧家伯父日夜不得安眠。又因為女兒出嫁,他更覺得自己無顏見舊人;可作為一個疼愛女兒的父親,他也知道不該讓女兒為一個已死的人守著,將好好的女兒折磨的不成人形。他知道給女兒另尋人家是對的,可他過不了心裡那一關。一日日的折磨下,整個人形銷骨立,如同活死人。
桑擰月和兄長一道從客院中走出來時,麵上的表情唏噓不已。
她和大哥說,“之前在周家時,盧家輾轉讓人給我送了幾封信,可我怪罪他們,那些信件沒有打開就燒了。”
說著就紅了眼圈,“其實這事兒和盧伯父沒什麼關係的。”父母罹難,隻是因為王家祖父貪的太多,那些官員一層層盤剝,導致修河堤的銀子少了九成之巨。那河堤完全是豆腐渣工程,水一衝就垮了。而父母正好走到了那一段水域,這才被洪水衝走了。
父母無辜,可盧家伯父也是這件事中的另一個無辜人。
而他背著良心的譴責,這麼些年沒有一日安寧過。如今看他呼吸都難的樣子,桑擰月心中後悔不已。她懊惱,當初就應該回信的,好歹說一句“這事情與您無關”,雖然這話不一定有用,但總歸能讓盧伯父少受一些良心上的責難。
桑擰月自責不已,桑拂月摸摸妹妹的腦袋,說道“這事兒不怪你。”
怎麼能怪妹妹呢?她你時候才十二歲。家逢大難,她沒有直接倒下,反而把所有都扛起來,這已經足夠堅強了。而擰擰隻是一個血肉之軀的小姑娘罷了,她不是菩薩金剛,她隻是肉體凡胎。她有血有肉,她太心疼父母和他,就會更埋怨盧家人,這些都是人之常情罷了。
桑拂月又道“晉州有名醫,明日我去請來,讓他給盧伯父診個脈,看盧伯父的身體還能不能調理好。”
“好。”
桑擰月說完這句話,又忐忑的問大哥,“這件事情要告訴嫂嫂的吧?”
桑拂月呼嚕一下妹妹的腦袋,“肯定要告訴你嫂嫂。放心,你嫂嫂大度,不會因為這些有的沒的和大哥生氣。”先不說他早就想不起那位盧而妹妹究竟是何許人也,就說,如今人都嫁了,他們雙方各自安好,那再提起來也實在沒什麼不能說的。
桑擰月點點頭,然後在岔道口和大哥分開。
這廂桑拂月在妹妹麵前表現的風平浪靜,可真要和媳婦說起自己之前的姻緣,他心裡又虛的很。
但是,但可是,這親事都沒定下,他虛什麼虛?
桑拂月尋到常敏君,常敏君此時正在妥當安排那位盧伯父的膳食。
盧家的老管家跟過來了,仔細和常敏君說了老爺子飲食上的忌諱。那忌諱太多了,不僅魚腥之類的要忌諱,就是一些菜蔬和熏香,也不能用。
老管家說完後連連對常敏君行禮,“勞煩大夫人了。”
“無礙,來者是客。老人家也先去休息吧,這麼些日子在江麵上奔波,想來您也累壞了。”
老管家走了,桑拂月才露了麵。常敏君看見他,就問,“怎麼這麼快就過來了,那位盧伯父還好麼?”
桑拂月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然後微蹙著眉頭說,“不太好。”
之後詳細的將盧家大哥的話,一一重複說給常敏君聽。
常敏君仔細聽著,麵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來。
等都說完了,她還沒什麼反應,桑拂月本就七上八下的心愈發跳的歡脫了。他戳戳常敏君,“媳婦,你生氣了?”
“我生的什麼氣?”常敏君沒好氣的白他一眼。
他這個反應其實是在桑拂月的預料中的。但是,媳婦真的不在意自己的陳年舊事,桑拂月又不樂意了。
他就不滿說,“你不在意我。”
常敏君斜睨他,“快收收你這作態吧,都三哥孩子的爹了,你這模樣做出來多傷眼自己心裡沒數麼。”
見桑拂月愈發委屈了,常敏君才好言道,“總歸你連擰擰和清兒都想不起來,更不可能想起那位二姑娘。你們又沒下定,又不是說青梅竹馬長大有什麼深情厚誼。都過去的事兒了,如今你們男婚女嫁,各自安好,雙方也沒什麼彆的牽連了,斷的比什麼都乾淨。就這,若我還不自在,那不純粹自己給自己找罪受麼。”
又唏噓一聲,“比起你和那位與你沒緣分的盧家二姑娘,我倒是更關心盧伯父一些。這位伯父,性情仁厚,也當真是個性情中人,公公之前與盧伯父交好,當真沒看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