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擰月在梅林處停住腳,和沈廷鈞說“大哥的差事要緊,還是先去皇叔哪裡吧。時候不早,我也回廂房去了,再晚些誠兒該擔心了。”
沈廷鈞“嗯”了一聲,卻絲毫沒有走的意思。
他張嘴又問誠兒這些時日情況如何,課業可有懈怠,身體狀況可好。
誠兒是武安侯府的子嗣,更是嫡脈唯一的子嗣。在沈廷鈞沒有兒女的情況下,他對誠兒略有些關心和在乎,這在桑擰月看來是人之常情。
既他開口問了,桑擰月便一一答了。
誠兒的情況自然是好的,他本就不是太愛熱鬨的性子,況且有母親日夜陪伴,因而即便換了新地方,誠兒也沒表現出絲毫的不適應。
他的功課也按照桑擰月給他列的計劃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至於他的身體狀況,更是好的很。畢竟在皇覺寺誠兒還交了倆個小沙彌做朋友,大家都是歲的小孩兒,在小沙彌做早課強身健體的時候,誠兒也會硬著頭皮爬起來加入其中。
如此堅持了一段時間,他的身體狀況甚至遠比在侯府時,還要好上許多。
桑擰月細致的將所有事情都說了,其實這些事情,早在沈廷鈞上幾次過來時,她便有提到。
但是做母親的,一提到自己的子女,便滿腔愛意無處發泄,那話自然就多了。而沈廷鈞,竟然也不厭煩,直到她再無什麼話可說,才漫不經心的提起了新話題。
“中秋在即,弟妹可準備回府?”
桑擰月聞言倒是怔了怔。
山中不知歲月,她險些遺忘了時間流逝。若非今日沈廷鈞提及中秋,她都要忘了這個合家團聚的日子了。
按理說,她與沈廷瀾未曾和離,雙方隻是鬨矛盾了,那她逢佳節還不帶著孩子回去,是有些說不過去。
可她實在厭倦了麵對沈廷瀾。
她厭倦了他蒼白無力的解釋,卻做不出有效的行動來。更厭倦了他每次看著她的眼神,又痛苦又懊惱,又自責又祈求。讓她感覺自己才是那個無理取鬨、得理不饒人的罪人;讓她感覺,如今所有的局麵,都是她的不懂事導致的……
那太可怕了。
她即便心硬如鐵,可每次見過蒼白又憔悴的沈廷瀾,都會抑製不住心生反思。
可明明是他對不住她,他才該是愧疚的那一個。可事情卻反過來,每每讓她自責深思……
她不想再陷入這樣的精神內耗中,她怕自己有朝一日,會被沈廷瀾逼瘋。
桑擰月便咬著牙,抬頭看著沈廷鈞說“大哥,我在山上的日子挺自在的,中秋我就不回府裡了。”
這麼說著話,可心裡到底是虛的。桑擰月不敢直視大哥那雙過去深邃銳利的明眸,便側過臉,微壓低聲音說“勞煩大哥回頭將我的意思轉述給老夫人。就說擰月不孝,這次就帶著誠兒在外邊過中秋了。等他日……若是有他日,再說吧。”
沈廷鈞似乎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眉頭便忍不住微微蹙起。
但她麵色太脆弱,荏苒的身體也太單薄。似是山風一吹,便能將她刮飛出去似的。
沈廷鈞心中百般滋味,有些話滾到喉嚨,可他終究是沒有說出來。
最後,他隻是微頷首表示明白她的意思了。
臨離去前,沈廷鈞到底是蹙著眉頭,忍不住開口,“三郎……”
“大哥!”
沈廷鈞不過是提及了一句三郎,便被桑擰月毫不猶豫的打斷。
她垂著首,麵色似憂傷,但她的話語卻是那般的堅定與乾脆,她的聲音也是那般的冷靜。
“大哥,我與三郎走到這一步,該是緣分已儘。他是好是壞,我心中有數。大哥不用為三郎說好話,也不需要過度苛責三郎。我與他如何,或早或晚,很快就會有個決斷。”
沈廷鈞濃眉緊緊皺著,他緊盯著桑擰月“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隻是看開了許多,覺得人生在世,生命本就短暫。做自己高興的事情就好,沒必要去強求不屬於自己的。”
桑擰月眼圈微紅,不知道是說起了傷感的事兒,到底忍不住心酸。亦或是山風太過淩冽,砂石隨風進了眼中,讓她那雙明亮的桃花眼也黯淡起來。
“大哥,我真得回去了。再不回去,誠兒就真該急了。”
沈廷鈞聲音微澀的說了一句“好。”等她福身轉過身,準備離去時,沈廷鈞到底忍不住又說了一句,“稍後我去看看誠兒。”
桑擰月微頷首,但沒再說話,腳步不停的離開了這片梅林。
桑擰月回去後和誠兒一道用了午膳,又晚些時候,沈廷鈞果真來接誠兒。
他是親自來的,這次桑擰月也沒有出去見他。她隻是給誠兒理好了衣衫,讓誠兒好好和大伯出去玩。
誠兒是很喜歡大伯的,來了皇覺寺後,因為見大伯的次數比在府裡還多,他與大伯倒是愈發親近了。
小家夥迫不及待衝母親點點頭,然後興高采烈衝了出去。
但他也隻和沈廷鈞呆了一個時辰,便回來了。
桑擰月問過他,才曉得沈廷鈞隨太子一道離去了。
誠兒說“不過,大伯說過幾天會再來看我。屆時給我帶好吃的東西來,還會再帶一條小狗狗送給我。娘,大伯怎麼知道我喜歡小狗狗啊?”
桑擰月撫摸兒子頭發的手,忍不住頓在了半空。
誠兒很喜歡小動物,一直想養一條狗狗作伴。可惜沈廷瀾幼時因太過調皮,被狼狗追著咬過。這導致他至今存著心理陰影,看見狗狗之類的東西,都會退避三舍。
也因為他這個臭毛病,武安侯府一條狗都沒有,誠兒想養一條狗狗的心願自然也一直沒有達成。
卻沒想到,孩子的這個願望,原來除了她這個親娘外,還有人一直記在心裡。且在她幾乎都遺忘了的時候,他將要將這件事情付之行動。
桑擰月也不知道沈廷鈞是從哪裡得知,誠兒想要一條狗狗的。不過想想途徑也就那一兩個,若不是恰巧聽到了丫鬟婆子們的閒言碎語,大概率就是老夫人說給他的。不過他能記到現在,也是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