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個人影也在腦中轉瞬即逝,稍後桑擰月又低頭讀起書來。
素心卻又驚呼一聲,像是有大發現似的一拍腦門說:“姑娘,我們是不是都忘記了一件事?”
“什麼事兒?”桑擰月漫不經心道。
“就是周家啊,二少爺周秉坤今年是不是也要下場?”
桑擰月陡然抬起頭,從意識海深處挖出了周秉坤這個人。
周秉坤是周寶璐嫡親的二哥。
周母總共為周家誕育三子兩女。周寶璐是嫡長女,在家中排三,她還有個幼妹,隻比她小一歲,隻可惜年少時染上天花沒救回來,死時還不到三歲。
周家長子學問平平,仰仗周父的“好錢緣”,他在徽州司農署混了個不入流的小官當當。前幾年聽說是升了,是七品還是從七品桑擰月也記不清了。
周寶璐的二哥便是這位可能進京趕考的周秉坤。他是周家難得的良善人,隻是脾性溫吞,人有些木呆。若不是他在讀書上多少有些天分,怕就是周家幾兄妹中的墊底似人物。
至於周寶璐的弟弟,那更是個混世魔王,不說也罷。
繼續說這位可能進京趕考的周秉坤,這位表哥桑擰月見得不多,可也知道不管是周父還是周母都對他寄予厚望。
她出嫁前一年周秉坤考中舉人,那時候周父周母欣喜若狂,直接給擺了三天流水席。
桑擰月難得在那幾天得到周父周母的幾個好臉,為此素錦幾個私下裡還嘀咕過,說盼著這位二爺一鼓作氣考上狀元才好。這樣一來,周父周母高興了,她們的日子也能好過些。
不過隱約記得,三年前春闈時周秉坤落榜了。期間隔了三年,他也磨了三年劍,這次肯定會再殺回來。
那麼問題來了,周秉坤既然進京了,她們怎麼一直沒聽誰提起過?
不過想到這些時日他們也沒和侯府那邊走動過,許是周秉坤去了侯府他們也不知情。
話又說回來,周秉坤如果去了侯府,鐵定已經知道周寶璐被送到家廟的事情。他會不給家裡寫信麼?周父周母能不上京麼?
一想到周父周母,桑擰月頭皮發麻,指尖微微顫抖。
素心顯然也想到這個問題了,當即都要炸了,“不會吧,他們不會真要上京吧?”
素錦麵色沉沉道:“最起碼有五成的可能會上京。”
畢竟周寶璐在周家的地位是不一樣的,她是周家飛出去的金鳳凰,周家對她的事情都看的很重。若得知周寶璐被侯府關起來,他們作為娘家人多少都要來鬨一鬨。圖的就是為周寶璐撐腰,讓侯府把他們的女兒放出來。
被關起來的周寶璐是沒有價值的,隻有被放出來的周寶璐,才會給他們帶來利益。
所以,他們完全有可能進京來。
但也有一半的可能,他們畏懼與侯府的威嚴,不敢來鬨騰,選擇默默吞下這口苦汁子。
這兩個可能都有,但還是前一個可能性更大。
不過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周秉坤進京的情況下,而他有沒有進京,如今他們還不知道。
素錦就說:“姑娘,不如我明天往侯府走一趟,給老夫人送些東西。”
桑擰月微頷首:“我屋裡那盆十八學士這兩天就要開花了,老夫人是個雅人,你把這盆十八學士送過去吧,老夫人會喜歡的。”
素心接嘴:“姑娘你不是還給老夫人做了一身衣裳麼?可彆忘了讓素錦一道捎過去。這多少是您的一點心意,老夫人看見了知道您惦記著她,這對咱們隻有好處沒壞處。”
“好處壞處的,我也不圖謀老夫人什麼,老夫人之前厚待咱們,咱們得還的起這份情。”
素心俏皮的吐吐舌頭,“姑娘您說的都對。”
主仆幾人說著話時,沒注意到旁邊清兒的眼皮子底下咕嚕嚕轉動了幾下。
清兒也想起了周秉坤,這個表哥他有幾分印象。
姐姐既然讓素錦姐姐去侯府探聽情況,那明天他就去京城各大酒樓轉一轉好了。
畢竟周秉坤木訥又呆板,非常不善於與人交際。若說他上京來而不去侯府落腳,這非常有可能。他明天得去找找人,看看這位表哥究竟有沒有上京來。若是真上京來了,且還沒和侯府聯係上,那他就不知道周寶璐的境況,他得及時阻止他給家裡去信,阻止周父周母上京來。
各有所思的姐弟倆都在琢磨這件事兒,他們卻全然忘記了,周寶璐隻是被送到家廟清修了,她被限製了行動不假,可她到底是侯府的夫人,侯府自然不會連她的通信都限製。
所以,周父周母到底上京不上京,隻拿住了周秉坤完全沒什麼用。
不過此時這姐弟倆自然還沒想到這一點,他們憂心匆匆的睡去,第二天各自忙碌。
清兒一大早出門去了,今天正好是休沐日不用上課,可桑擰月過糊塗了,完全忘記了這點,還是隨後和啞叔說話時,冷不丁想起今天是每十天才有的休沐日。
那麼問題來了,既然今天不用去私塾上課,清兒一大早就帶著竹葉和竹青跑到哪裡去了?
孩子大了,越發野了,桑擰月決定這次清兒回家後,她的好好盤問盤問他的行蹤。順便還得給他緊緊弦兒,可不能因為她管的寬鬆,他就愈發不著調起來。真要是那樣,她可就要動棍子了。
桑擰月氣哼哼的想著如何處置弟弟,素錦這廂到了侯府門口,卻正好碰到要出門的沈廷鈞。
素錦忙不迭見禮,沈廷鈞本要錯身過去,忽又頓住腳。
他似乎是記不住素錦是那個了,冷凝的雙眸凝視在她身上。
那目光似是在看她,可更像是透過她,在看向其他人。
在場的侍衛見侯爺停在大門口,俱都站的更筆挺了,誰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而素錦察覺到沈候的視線,忍不住渾身瑟瑟。
又有許多時日不見沈候,侯爺身上冷意更盛,似乎都快凝成實質了。他看人的眼神也愈發有壓迫感,素錦要鼓起所有的力氣,才能在這時不狼狽的跌坐在地上。
許是過了許久,亦或者隻是一瞬間。沈廷鈞開口,聲音依舊冷沉懾人,讓人止不住戰戰兢兢。
“來做什麼?”
素錦緩了片刻才知曉侯爺是在問她,忙不迭側過身露出身後跟著的小丫鬟來。
小丫鬟手中捧著個紙盒子,曾長條形,裡邊不知放置著什麼。不過有隱隱的芳香,絲絲縷縷的從裡邊泄露出來,讓人可以想見裡邊究竟放了什麼東西。
該是花無疑了。
素錦解釋道:“這是一盆十八學士山茶花。姑娘曉得老夫人最是喜歡這些雅致的東西,精心養護了許久,如今山茶花上有了許多花苞,個彆還開放了,姑娘就催著我趕緊給老夫人送來。”
又將手中的盒子微微往上舉了舉,“這邊是姑娘親手給老夫人做的衣衫,還有一份出門時才出鍋的糕點,都是,都是姑娘親手做的。”
在沈廷鈞壓迫性十足的視線中,素錦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聲音也越來越虛。
她也不知道她為何要心虛,明明姑娘與侯爺隻有那幾天的露水情緣,而今他們早已經斷了聯係,侯爺也再不去桑宅了。雙方就是一副往後餘生形同陌路的狀態,那姑娘給老夫人送些貼心的東西,不為過吧?
沒了與侯爺的情分,姑娘和老夫人還有些情誼在。姑娘受老夫人厚待,得了好東西記掛著老夫人,給她送過來這準沒錯吧?
素錦腦海中迅速轉過這許多事情,麵色卻愈發僵硬了。隻因沈候緩緩走上前,不僅打開了最上邊的盒子,似乎對著那糕點還出起了神。
不止是素錦變得驚慌,就連守門的幾個侍衛,此時也肅然站立。
話說,侯爺親自檢查糕點,莫不是擔心那位桑姑娘投毒?再不就是,覺得這些東西拿不出手,桑姑娘還巴巴的讓人送過來,太跌份?
眾人心裡心思各異,可沒人敢表露出來。
也好在侯爺今天出門做客,時間趕得緊,也因此,將那盒子重新蓋上,沈廷鈞便邁步下了台階,騎上馬便帶著成林走遠了。
直至那兩人兩騎消失在遠處,素錦和身後的小丫鬟才忍不住緩緩舒了口氣。
小丫鬟正是雀兒,她沒見過什麼大場麵,沈候的威嚴又太甚,小丫鬟被嚇得滿麵冷汗,此時皺著個包子臉,人都快被嚇哭了。
素錦見狀給她擠擠眼,讓她快收斂下情緒,馬上進侯府了,可不能給姑娘丟臉。
素錦在侯府中是熟麵孔,管事的都認識她了。事情往老夫人哪裡一報,雙鯉就親自過來接人了。
等她們到了老夫人院子裡,老夫人正興致勃勃的翹首期盼著。
等看到這次隻有素錦和一個臉兒生的小丫鬟過來,桑擰月本人卻沒露麵,老夫人不由遺憾的說:“擰月在家忙什麼呢?怎麼這麼多時日也不來侯府看看我?”
素錦就忙道:“姑娘準備尋一間鋪子,做個營生糊口。如今啊,姑娘正為這事兒忙著呢。”
老夫人一聽就來了興致。
她上一次去桑宅給擰月賠罪時,確實聽素錦說過此事,不過那時心裡惦記著其他事兒,就沒將這事兒放在心上。如今素錦又提這事兒,那是做什麼買賣的事情確定了?連鋪子都安置好了麼?
素錦聽到老夫人的問話,笑吟吟的回說:“哪兒那麼容易啊。買賣的事情好說,桑家祖上都是經營書肆的,如今還有好些書籍、畫卷等在老宅裡藏著,這些好辦,運過來就能開張。可關鍵是鋪子尋不到合適的。姑娘帶著我們在街上轉了好幾天,也沒找到合心意的,如今正為這事兒發愁呢。”
老夫人聽了後,先是說:“準備開書肆啊,這生意啊,風雅。”不過京城有名的書肆太多了,那些權貴都定性了,買文房四寶之類的東西,基本都在那幾家老字號。至於一些麵對普通學子的書肆,因為利潤薄,每年掙到的銀錢有數。
擰月想要憑借這個養家,怕是有些困難。
不過老夫人又想到,擰月祖上既然有許多書籍和畫卷,指不定裡邊有珍品。類似這種珠寶玉器古玩書卷,那都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買賣。一副畫卷賣出去,足夠他們姐弟三年不愁吃喝了。
不過就是裡邊沒有好東西也不怕,她使人高價去買就是了。
心裡有了譜,老夫人就不為那姐弟倆憂心了。不過又一聽素錦說,擰月轉了幾天找不到合適的鋪子,老夫人當即一拍手,樂嗬嗬道:“侯府多的是鋪麵,你等等,我讓人把管事叫來,讓他給你尋摸個鋪子,回頭你就讓擰月在那邊開書肆。”
素錦一聽,頓時大驚。
用侯府的鋪子,那姑娘能不想起武安侯這個人麼?
好不容易姑娘心靜了,不想著這些了,她可不願意侯府又和他們扯上斬不斷的關係。
素錦就忙道:“您老一片好心,我替我們姑娘心領了。但侯府的鋪子想來之前都做著彆的營生,我們貿然搶了彆人的地方,這不合適。”
老夫人灑脫的一擺手,笑嗬嗬道:“這沒什麼,咱們不尋那些如今在做買賣的鋪子就是,就找那些空鋪子,或是眼瞅著到期的,肯定多少也能尋到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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