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階段的火炮,沒辦法連續速射,隻能是在一發火炮射擊之後,按照章程,清理炮膛,調整角度,然後才能準備下一輪發射的火藥和炮彈。
雖然黃成當下的火炮並沒有像是斐潛攻打鄯善王城的那麼多的數量,但是八門火炮,也給晉陽城牆以及城門造成了極大的破壞……
即便是當下火炮第一輪射擊已經停下來了,但是晉陽城那邊依舊還不斷傳來磚石垮塌的聲音。
正麵的城門樓已經塌了一個角,不知道是哪一門火炮的傑作。
城牆上被炮彈撞擊出來的或深或淺的坑洞,四散皴裂的痕跡彰顯著炮彈在撞擊時候的釋放的力量。
即便是整塊石頭修葺的城垛,也抵擋不住炮彈的轟擊。
蹦飛的石頭不知道砸中了誰,正在發出臨死前的慘叫。
在新時代的火炮麵前,舊傳統的堅固,已經是不值一提。
第一輪射擊之後,火炮安靜下來,溫順的在一旁工匠和兵卒的伺候下,冒著絲絲的煙氣。
可是這一次不管是城頭上的曹軍,還是在遠處儘力安撫著戰馬的羌胡,都絲毫不敢小覷這些看起來似乎呆呆笨笨的家夥了……
片刻之後,第二輪的火炮轟鳴再一次的響起。
晉陽城頭再一次被騰起的碎石,破磚,以及煙塵所籠罩。
大部分的炮彈都擊中了城牆,但是也有少部分炮彈直接越過了城牆落入了晉陽城中。
城上城下,似乎是到處都在顫抖,都在恐懼,都在發出死亡前的絕望的尖叫。
城外每發出一次霹靂一般的轟鳴,城牆上也跟著顫抖一次。
在火炮的淫威麵前,在晉陽城牆上的曹軍,幾乎沒有人可以站得安穩,幾乎是各個都本能的或是趴,或是蹲在了城牆上,抱著腦袋,躲避著城門樓,城垛,以及其他什麼地方崩出來的碎石塊,塊碎磚頭,還有嗆人的煙塵。
夏侯惇也是半趴半蹲在護衛身後,他聽著城外一連串的霹靂聲響,片刻之後他身下的城牆便是傳來了炮彈撞擊的沉悶聲音,伴隨著城牆的劇烈的顫抖,就像是下一刻城牆就會垮塌一般。
因為夏侯惇位於城門正上方,城門樓的下方位置,所以便是炮火最為集中的區域。
在夏侯惇麵前的城垛有好幾個都已經垮塌了,露出城牆磚石內裡的土坯。
城門樓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然後有些細碎的什麼東西往下掉,砸在護衛盾牌和他們的兜鍪上,咚咚作響……
一名護衛抬頭瞄了一眼,頓時嚇得大叫起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城門樓的支柱大梁被炮彈砸斷,整個城門樓搖搖晃晃起來,似乎隨時都可能崩塌下來,將夏侯惇等人壓在其下!
見勢不妙,護衛連忙連拖帶推,用自己的身軀遮住夏侯惇,硬扛著頭頂上叮叮當當掉落的瓦片和雜物,儘快的脫離這一片非常危險的區域……
但是夏侯惇這麼一退,其他的曹軍兵卒自然也就跟著退了。
誰他娘是鋼鐵俠,死了殘了,拿塊石頭木頭就能修補好?
除了那些一開始就被砸傷砸死的,亦或是倒黴到了直接被炮彈轟中的家夥之外,大多數的曹軍兵卒是在本能的對於這種無法抵禦的傷害進行躲避。尤其是他們看到堅固的城牆在炮火之下,粉碎,裂開,出現崩塌的時候,那種要死守晉陽的念頭也隨之而崩塌了。
有些曹軍兵卒都已經被嚇傻了,在原地目光呆滯,看著地麵,似乎是完全不敢置信眼前的場景。
原本夏侯惇準備用來對付驃騎火藥的水缸沙土什麼的,早就崩塌得到處都是。
碩大的水缸肚子上破了個大洞,將裡麵的貨全數的付給了底下的磚石土木,跟周邊的血跡混雜在了一起,順著城牆的甬道往下滴淌。
至於那些臨時征調而來的晉陽民眾,更是不堪,幾乎都跑了個精光,還有的慌不擇路直接跳下了城牆,摔斷了骨頭在哀嚎……
城內也是亂成了一片,哭聲喊聲交錯在了一起,雖然說城牆城門之處才是火炮集中的目標,城內頂多就隻是誤傷而已,但是在晉陽城內響起的這些聲音,卻像是直接一刀捅在了晉陽城內的菊花上一般的悲慘。
夏侯惇被護衛保護著,踉蹌的從城頭上退了下來。
夏侯惇的護衛在離開了危險之地之後,便是漸漸恢複了原本凶惡的模樣,不僅是對著周邊躲避的曹軍兵卒拳打腳踢,還順帶砍倒了兩三個昏頭昏腦撞上來的晉陽民夫。
夏侯惇喘著粗氣。
他的腦袋之中,嗡嗡作響。
倒不是害怕,亦或是受傷,而是茫然。
一種被新生事物,一巴掌拍倒在了沙灘上的那種茫然。
之前他所經曆過的那些戰事,走馬燈的一般在他腦海裡麵盤旋,可是沒有任何一次的戰鬥和當下的情形可以匹配得起來,也沒有任何的經驗可以讓夏侯惇借鑒。
他就像是被遺棄在了沙灘上的魚一樣,張著嘴,死命的喘氣。
人之所以對於未來會有一種恐懼感,就是因為未來發生的事情,永遠無法宛如事後諸葛一般的從容。即便是在網絡當中不可一世的鍵盤俠,也都不清楚他們什麼時候會因為上網發的某一條口嗨,然後被網警敲響家門。
夏侯惇的經驗,在冷兵器時代是充足的,是夠用的,這也是他自信可以堅守晉陽的基礎,可是現在,這個基礎在炮火之中灰飛煙滅……
所有一切他以為的,堅固的,他所有一切所相信的,確定的,都像是那個垮塌的城門樓一樣,變成了廢墟。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
夏侯惇迷茫著。
什麼時候,戰爭就變成了這樣?
這就像是春秋戰國的時候,戰爭戰術上的轉變,讓很多自詡為精英的諸侯公卿所無法接受一樣,夏侯惇也無法接受他人生當中重要的基石崩塌所帶來的沉重打擊。
為什麼關中北地會變成了這樣?
這一切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驃騎將軍斐潛麼?
可斐潛又是怎麼做到的?
許許多多的的問題,就像是城頭上飛揚起來的大小石塊,濃密煙塵一般,遮蔽了夏侯惇的視線。
實際上,即便是斐潛崛起了,在山東的這些人,依舊沒太將斐潛當成是一回事。
因為他們都習慣了。
習慣了貶低關中,貶低西涼,貶低邊疆……
唯有大中原最o ̄▽ ̄d牛,創造了大漢最大最多的gd……
哦,大漢還沒有gd這個詞,但是也有這個的意思。
所以邊疆的武夫算是什麼呢?
在某些人眼中,是下頭,是普信,是活蛆……
不僅是大漢,當任何一個封建王朝在開始貶低那些流血流汗,正直訥言而不懂花言巧語的人的時候,開始嘲笑那些隻懂得創造勞動價值卻不知道情緒價值的人的時候,開始辱罵那些一身臭汗甚至是滿身傷痛的人的時候,那麼這個王朝的根子就開始爛了,距離崩塌的時候也不遠了。
當然,在這個時候,山東人,包括夏侯惇等在內的精英,依舊還是滿口的仁義道德真善美。
似乎是脫離了險境,夏侯惇也漸漸的從不知所措之中恢複了過來。
看著周邊亂糟糟的情形,夏侯惇忽然臉色一變。
『不好!』夏侯惇忽然一個哆嗦,『他們……他們馬上要攻城了!』
護衛一聽,臉色也是一變,『將主,我們的人……在上麵站不住……要怎麼辦?』
周邊依舊是一片混亂,晉陽城中百姓的哭喊聲四下彌漫。
大街上那些被征調而來的民夫,抱著腦袋縮在牆角,瑟瑟發抖……
夏侯惇忽然眼中露出了幾分凶狠之色,『快!將那些百姓全數都押上城頭!』
『啊?』護衛一時有點不明白。
『將晉陽百姓,押上城頭!』夏侯惇重複著命令,咆哮起來,『將晉陽百姓頂在前麵去!先用他們擋住驃騎兵卒!肉盾!將驃騎人馬打回去!』
夏侯惇大喊著,『為了大漢!為了天子!我們不……我們能……要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