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韓過當下做的,就是在挑唆。
驃騎大將軍在鄯善的舉措,讓不少人恍然。
原先找不到思路,結果有個範例擺在麵前……
春秋啊,戰國啊,西域啊!
龜茲,就像是晉國。
春秋時晉國設立上中下三軍,每軍設立兩個長官,一共六個。這些長官出將入相,上馬帶兵,下馬治民,權力極大,而龜茲之中也有類似的官職,權柄都很大,並且和晉國當時相類似,官職是世襲罔替的。晉國之中有功高震主的大臣,而龜茲國當中也有一手就可以扶起一個新國君的領主。
上一次的西域聯軍,雖然說沒有真的打到西海城,但那是因為驃騎大將軍及時趕到。
那麼下一次呢?
所以最好的策略,就是拆分。
鄯善是一種拆分,龜茲則是另外一種。
世俗的歸世俗,神佛歸神佛。
當神權和王權分離開,王權不再能得到神權的加持的時候,也就是信仰崩塌的開始。
再加上布森那邊,嘿嘿,如此一來,西域想要再一次的聯合成軍,基本上難度就要翻著跟頭往上漲了……
韓過他特意帶著大僧佐前來,目的就是為了讓龜茲國內王權神權發生分裂。他敘述佛國雲雲,也是為了勾引出大僧佐對於權力的追求,而當大僧佐陷入了對於權力渴求之中時,也就會被欲望占據了其心靈衝昏了頭腦。
『這一次龜茲國之中,好多佛像都被毀壞了……』韓過陳懇的說道,『這是一個過錯……我們驃騎大將軍也說了,會彌補這個過錯……後續會撥善款重修些佛像,再現佛陀的榮光……』
大僧佐雙手合什,口誦佛號,顯然很是欣喜。
『不過我思考著,這其中有一個問題……』韓過低聲說道,『不知道大僧正發現了沒有?』
『什麼問題?』大僧佐問道。
韓過將手一指。
大僧佐抬頭,順著韓過所指的方向上望去。
在他們臨時駐紮的地方一側的山體上,有一個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由什麼人勾畫出來的佛像。佛像的輪廓很簡單,也沒有填充什麼金銀繁複的色彩,卻展現著蒼涼,有一種古樸大氣的美感。
這種佛像在西域有很多,大大小小,各式各樣。
大僧佐雙手合什,再念佛號,然後似乎想到了一些什麼,轉頭看著韓過。
『你看,為什麼在龜茲皮朗城內的佛像就被破壞了……』韓過微笑著,說著一個似乎是無法辯駁的問題,『而在這裡的佛像就能夠完好無損?之前在皮朗城內對於佛像的破壞,真的就是漢人對佛的不敬麼?其實不是的……如果真的不敬,為什麼沒有將這裡的佛像也破壞了?』
這是事實。
擺在眼前的事實。
不僅是當下駐紮之處的佛像沒有被破壞,那些大多數在西域之中,由虔誠的佛教徒在石壁上和土坡上勾勒出來的佛像,漢軍同樣也是沒有特意去破壞。
因為本身漢民族就是一個寬容的,包容的,甚至願意接受許多新鮮事物的民族。這從炎黃那邊傳承而來的優良傳統,使得漢民族對於宗教的寬容度也是很高的,即便是偶爾出現的封建王朝的專製滅佛或是滅道什麼的,但是民間總是能容納這些宗教,使得最終得以留存。
佛教,和大多數其他宗教一樣,都是勸人向善的,所以『佛』本身沒有什麼問題,有問題的是『佛教徒』,是『人』,所以韓過當下指出的問題也是如此。
『所以我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這一次佛像被毀,其實是不是因為龜茲而受到的牽連?』韓過得出的結論,水到渠成的擺在了大僧佐的麵前,『如果說有一個完全獨立的佛國……豈不是就不會受到這些凡塵俗世的問題影響?就像是這些佛像……』
『佛國啊……』這一次,大僧佐沒有再次說什麼拒絕的話,而是像是開始認真的思考了。
很明顯,韓過說的話,確實有一定的道理。
在龜茲皮朗城中的佛像被毀壞了,可是這道路兩側的佛像依舊完好無損。要說漢人忤逆佛陀,逆佛滅佛,那麼為什麼還會留下了這些佛像呢?要說漢人敬佛尊佛,可是為什麼龜茲皮朗城的佛像卻被毀壞了呢?
一個三寸丁跳了出來,大喊著,『真相就隻有一個!』
佛國,是不是就順理成章了?
一個純粹的,純潔的,純淨的地方,擁有佛陀無上的榮耀,鮮花盛開,蜜水流淌,無數的信眾僧侶無憂無慮,無病無災,每天隻需要歌頌佛陀,誦讀經文……
啊,這光想一想,就有多美啊!
而且推動了這個事情,最終成立佛國的大僧佐,是不是就可以獲得無上的功德,立刻翻身成為了比步森還要更讓人敬仰的佛陀代言人呢?
大僧佐想著,臉頰微微有些漲紅。他需要長長的呼吸,才能勉強壓抑住澎湃的心跳。
『咳咳……』大僧佐略有一些遲疑,也有一些期盼的看著韓過,『這是……這是你的意思,還是漢人……不,我不是說你的建議不好,而是如果真的……我是說真的……』
大僧佐略微有些語無倫次。
大僧佐知道光憑他自己顯然是不夠的,但是如果加上有當下最為強勢的漢人作為支撐,那麼說不得就真的能成!
佛國,或許並不需要一個多大的地方,隻需要在龜茲國內,劃出一個城池來,或許靠近天山的白雅城就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地方。
白雅城就在天山腳下,又有天上的雪水形成的河流經過,或許還可以在天山的山上修建一個屬佛陀的寺廟,用白堊刷滿牆體,代表了純淨和白雲,而在裡麵修行的僧侶當然也就是同樣純淨,並且是在白雲之上……
越是渴望,就自然越是急切,就越是患得患失。
韓過明白大僧佐的意思,他點了點頭,『這個事情,我想不難……畢竟我們驃騎大將軍,至今為止,都沒有親自動手去損毀一個佛像……放心吧,這應該沒有問題……』
若是在韓過麵前的是步森,說不得這老和尚就能勘破韓過的陷阱,但是奈何隻是一個龜茲國的大僧佐,也就根本沒有意識到在這個美麗的大餅之中包含的毒藥。
大僧佐其實也未必沒察覺到其中的危險,但是……
這實在是太誘人了!
確實,一個和凡塵俗世脫離開,完全屬於佛陀的國家,也自然避免了受到什麼其他國家牽連,作為一個自由中立的國度,說不得還有超然的地位,想想都是很美。
韓過看了看大僧佐,笑了起來,笑容純淨得就像是天山上的雪,『此番前往皮朗城,隻要大僧正願意與我聯合一處,同進同退,定然可以讓大僧正得償所願,成立佛國!』
大僧佐雙手合什,口宣佛號,『但聽施主吩咐……』
佛國啊!
兩人一同大笑了起來。
成立佛國,確實不算是太難,但也僅限於此了……
佛可以不吃凡塵之物,喝一口西北風嘬一口信仰香火,就可以管飽,但是人呢?
原先西域的這些王權是利用神權來統治民眾,維護階級的,畢竟貴族生下來就是貴族,是貴族上輩子的福,賤民生下來就是賤民,是賤民上輩子的孽,這樣的觀念是很受貴族老爺們的歡迎,也可以堵住賤民的怨言,但是真的神權開始染指王權,要和王權並排坐,吃果果,哦,不對,吃賤民的時候,其他王權會開心的大唱讚歌麼?
最後的結果是什麼?
必然就是如同周王朝一般,『禮樂崩壞』。
而這一切,在最開始的時候,或許隻是因為眼前的這一碗茶,一席話,一個佛的畫像,一個美好的願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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