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解決西域的問題,其實不難。懺
不管是殺人,抓捕,還是出動大軍,其實都不算是有多麼難。
隻要橫下那條心,殺人就跟殺豬一樣,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要徹底解決類似西域一地的問題,那就難了。
即便是斐潛強調了好幾次是暫行,或者叫做試行,都沒能讓郭圖感覺輕鬆。畢竟這也是在某個方麵上體現出了構建出適用於西域當下,並且要通用於其他地區,還可以適用於將來的這個『規矩』的難度,究竟有多麼高。
『西域……』逢紀沉吟著,目光有些閃動,『呂奉先……』
『驃騎之意,呂奉先除大逆之外,均不於死。』郭圖低聲說道,目光下意識的左右瞄了一下,就像是小偷要動手前在觀察環境,『奉先,此名倒也貼切,奉於先也……』
『可是如果不罪於呂奉先,這……』逢紀也是壓低了聲音,『這考功司要怎麼定責,如何核查?』懺
雖然說逢紀他在驃騎節堂之處答應得很爽快,但是作為經典的職場老油子來說,拍胸脯和拍屁股都是已經深深的鐫刻在了骨子裡。
沒有人喜歡考功司的人下沉核查的。
那麼應該走個流程,還是動真格的?
逢紀很猶豫。因為這兩個選擇並不能共存,蛇鼠兩端隻會顯得自己無能,考功司的位置也就坐不長久。驃騎大將軍的構思,逢紀也很清楚,這是要將考功司正式變成為內部官吏的聞味巡查的獵狗。
當爪牙鷹犬的人,其實也並沒有什麼不好的,更慘的是那些連爪牙鷹犬都做不好的……
那些沒有用的家夥,就會被扒了皮,懸掛起來風乾。
或者是當場就剁碎了下鍋。懺
華夏的習慣,一向都是這麼的實誠。
『驃騎啟用你我,』郭圖捋了捋胡須,神色多有一些暗淡,『便是你我並非荊襄之人。』
『啊?』逢紀揚眉,旋即也想明白了,頓時眉毛就變成了八字,『哦……這真是……』逢紀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驃騎……這是派遣呂奉先至西域之時,便是想好了?』
郭圖低著頭,輕輕的吐了口氣,『或許是李文憂,亦或是賈文和……不過呂奉先肯定不知道這些……不,即便是呂奉先知道了,他也必然會去西域……』
逢紀沉默半響,點了點頭,『然也。』
沒得選。
就像是當下的郭圖和逢紀,同樣沒得選。懺
或許有人會說,大不了回家賣紅薯!
且不說當下有沒有紅薯,就算是真回家賣紅薯了,當那些臨時工衝上來抓住賣紅薯的小車,強行將小車連帶紅薯都打包帶走的時候,又會是怎樣的心情?還能說出這麼灑脫的話語麼?
確實可以選擇不吃人,但是首先至少要有保護自己不被吃的能力。
『有了考功司在明,有聞司就可以隱匿於暗處了……』逢紀感慨著,伸了伸手,將寬大的袖子展開,『某此時感覺就像是立於戰場之上,麵前是無儘刀槍箭矢,寒光閃爍……』
在之前一段時間,有聞司負責的事情太繁雜了,既要對內,又要對外。如果考功司能夠獨立起來,那麼對內官吏方麵的,就成為了考功司主要負責的項目,有聞司就能釋放出更多的精力去做更有價值的事情。
考功司就成為了擋在有聞司前麵的盾牌。
光閃閃,亮晶晶。懺
這讓逢紀一出場就是風光無比,但是也僅僅是止步於此了。因為逢紀注定是要做得罪人的事情,最後能上的位置頂天就是禦史大夫,其他就彆想了。如果說逢紀想要借這個機會賣人情,拉幫結派什麼的,彆忘了在考功司的屁股後麵還有一個有聞司……
逢紀因此很痛苦,他已經能感覺到了盾牌的痛苦。
郭圖苦笑著說道:『你我還是認真些罷……驃騎可是不好欺瞞的……』
逢紀頭疼,郭圖也是一樣。
雖然說韋端倒下,郭圖好不容易向上爬了一截,成為了參律院院正,但是並不代表說就能躺著歇息了。
當年韋端的痛苦,如今就變成了郭圖的。
參律院的活也同樣很不好乾。懺
因為大漢之前的儒生也好,高官也罷,想要找一些什麼律法,或是理論的依據的時候都去經書裡麵找,然後表示這就是上古聖賢的智慧,這就是被證明有效的方法雲雲,所以不管問題如何,具體是什麼,其實都很好糊弄。
春秋戰國時期的百家爭鳴,帶來了許多思想碰撞的燦爛,而這些東西並沒有成為後世持續發揚光大的階梯,反倒是成為後人偷懶的借口,被這些偷懶的士族子弟玩成了套娃。
而現在驃騎要求則是不一樣。
斐潛要新的律法。
就像是大漢之初的叔孫通一樣,要有全新的規則,是從無到有,這自然比隨便拿一本書,然後翻到哪裡抄哪裡的要難得多了。
郭圖從離開驃騎府衙開始,其實一直都在腦海裡麵盤算著西域之事,究竟應該可以參考大漢,或是春秋戰國的那一些條例,法典什麼的,結果直至當下他依舊沒能想到有什麼可以關聯起來的東西。
西域是大漢才麵臨的新問題,而這個問題大漢解決了三四百年都沒能成體係,郭圖又如何去找得到什麼現成的答案?懺
按照驃騎的意思,郭圖也是明白,這是要根據不同情況而產生出來的不同的,全新的律法,即便是有部分采用舊有的律法,也是要在原有的基礎上,要有更多的改進和延伸,而那種在故紙堆裡麵挑挑揀揀的日子,已經是一去不複返了。
郭圖還記得當年韋端要搞出貪瀆律的時候,全參律院上下所經曆的痛苦,而現在麼,這痛苦的滋味就輪到他去品嘗了。
貪瀆律最開始出現的時候,不僅是韋端,郭圖也覺得貪瀆律的規定得太嚴,不太可能具體施行,結果隴右隴西就給郭圖臉上啪嘰一耳光。
現在,貪瀆律已經成為了包括長安三輔在內的官吏必須要知曉的律法,許多地方都開始逐漸明確,並且實行了。
下一步,若是連西域這種原先在漢人眼中算是邊疆的地區也同樣施行了貪瀆律,那麼這個天下,還有什麼地方不能適用呢?
『驃騎深謀,你我皆不及也……西域若成,則成千秋功業……』郭圖緩緩的說道,『此事乃大漢四百年之未有……你我,已經是在車上了……』
郭圖站起身來,嘴角扯了一下,『既然此途是昔日你我所選,如今也能如此……參律院啊……某既然已為院正,那麼自今日起,某便於參律院中,一日西域新律不成,某便一日不回家了……至於考功司,以某之見,還是嚴些好……畢竟恩出於上方為正途,若是私恩相授,恐怕就麻煩了……』懺
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郭圖說道,『驃騎與旁人不同……這是一個機會……要知道,驃騎素來喜歡陽謀……』
逢紀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片刻之後,郭圖起身告辭。
逢紀將其送出了門外,然後回到了家中,坐了片刻之後也是起身吩咐,讓人準備衣物和洗漱用具,他同樣也準備到考功司內駐點辦公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悠哉閒哉的官吏生活,似乎就從長安三輔一帶消失了,官職越大,責任越重,事情便是越多,頭便是越疼……
如果當年郭圖和逢紀知道當下的情況,那麼當初還會選擇來長安麼?
或許不會。懺
或許會。
但是就像是郭圖所說的一樣,現在他們被綁在了斐潛的戰車之上,繼續怎麼走,已經不是他們說了算,也同樣不是說想要下車就能輕易下車的了……
……o(▽)q……
西域,西海城外。
同樣上了車如今卻難於下車的,還有馬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