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平喊著,將令牌高高的舉起,就像是舉著沉甸甸的生命,又像是輕飄飄的一句話。
黃忠眯著眼看著,然後示意兵卒暫停。
張世平到了黃忠麵前,低頭拜見,然後將在府衙之中和龐山民所言的內容大體上敘述了一遍,『將軍明鑒,使君有言,若無明罪之,不當死。』
黃忠指了指在一旁搜查出來的各種違禁的物品,以及已經緝拿或是砍殺的奸細,『這些怎麼說?』
張世平看了看,歎息了一聲,『可斬其主事,不過夥計多數無辜。還望將軍明鑒。』
『嗬……』黃忠眯著眼看著,點了點頭說道,『便是如此。』
黃忠揮了揮手。
兵卒開始甄選那些商賈掌櫃和普通夥計。
對於大多數的夥計來說,他們都是聽令行事,或許是知道一些掌櫃主事之人的不法行徑,但是也有可能是不知道,所以在抓住了這些違禁的商賈之後,一同將普通夥計殺了,或許也是一種斬草除根的辦法,卻無疑是過於殘酷了一些。
張世平給與了這些涉事的夥計一個活命的機會,但是那些主事的商賈就不乾了,他們覺得夥計的性命算個屁啊……
『啊!!張兄,張兄啊!是我啊,是我啊……我什麼都不知道!冤枉,冤枉啊!』有人試圖掙脫兵卒的拉扯,高聲喊著吸引張世平的注意,『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就臨時招的夥計,結果他害我!我根本不認識他!不認識!就臨時招的!我冤枉啊……』
或許是真的感到了冤枉,於是在喊到『冤枉』二字的時候,這商賈嘴巴張得極大,小舌頭都在亂顫。
黃忠眯著眼,似乎在看著聽著,又似乎根本沒在意。
張世平再次歎了口氣,上前一步,『既然是主事之人,承其利,自然要擔其害!識人不明,自當受其所害!豈有以不知不明不覺便可免罪乎?!』
那喊冤的人愣了一下,『張兄!我真是不知道!我也是中山人啊……我之前還和你一同喝過酒……』那人喊著,頓時也有其他的商賈也跟著喊了起來,攀交情的,拉關係的,甚至許諾要如何如何報答,要給多少多少錢,亦或是隱隱約約威脅的,真就是為了活命,什麼法子都要試一試。
黃忠微微捋著胡須,嘴角略微翹起了一些。
張世平搖頭說道:『同鄉同誼,亦不能為免死之由!諸位!且聽我一言!』
眾人哪裡管張世平說什麼,都是掙紮著,儘可能的大聲喊著,就像是要在這最後的生命時光裡麵,將所有的氣力都用出來用光一般,亂哄哄的一片。
這些商賈原本是自覺地必死無疑,所以也沒有什麼好掙紮的,但是現在見到了張世平,頓時就覺得心中不甘了,憑什麼張世平能夠活蹦亂跳在在外,而他們就要去麵對死亡?
求生的渴望,使得這些原本隻等著領死的,忽然又像是被甩到了岸上的魚,蹦躂著想要試圖重新回到水裡。
黃忠站在一側,看著張世平也努力喊著,卻混雜在一群人的叫喊聲裡麵,根本聽不見他在喊什麼,也自然沒有辦法讓這一群陷入了瘋狂的商賈冷靜下來。
『……』黃忠眼珠微微一動,向身邊的護衛示意了一下。
護衛點頭上前,便是直接抽出了戰刀,走到了喊得最大聲的那名商賈麵前,一刀斬首。
現場忽然就像是所有人都被掐住了喉嚨,頓時安靜得隻聽到鮮血從斷掉的脖頸之中噴湧而出的汩汩聲……
黃忠斜眼看著張世平。
張世平連忙趁機喊道:『龐使君有恩令!諸位靜聽!』
『一,有活民之功,且有明確佐證者,可免死!例如有獲驃騎所彰子路布者……』
眾人大多數皆是茫然,忽然在角落之處,有一人帶著一種劫後逢生的喜悅喊道:『我有子路布!我有!』
黃忠揮手,讓兵卒上前,旋即拉了一人出來。
那人哽咽說道:『五年初,我,我我我……我采買一批草藥,從南陽運至長安,至藍田左近,便有流民於野,疫症頻發,我……我當時便是散藥於野,活了些人……驃騎授我子路布……』
張世平點頭說道:『今子路布何在?』
『在……在家中,未在身邊……』那人臉色有些變化,顯然是意識到有些不妙了,便是急急說道,『我有人證,人證!』
『何人?』張世平問道。
那人說道:『南陽鄧氏名理字長明,當時我帶的藥救活了他!後來他在長安科舉得中,任藍田從曹,我後來和他偶遇於市!他可以替我作證!』
南陽鄧氏,原本大姓,不過後來牽扯到了朝堂紛爭,幾乎被屠戮乾淨,剩餘的人也就衰敗了。
張世平看向了黃忠,黃忠微微點頭,然後擺手,『先帶去看押,待核實之後再行論處。』
那人喜極而泣,涕淚橫飛,腿腳都軟了,被兵卒架著下去了。
『可還有人有子路布?』張世平又問。
但是這一次眾人都是大眼瞪小眼,無人應聲。
『其二,』張世平豎起了第二根手指頭,『有宛城定居良商,五人為其作保者,可免當死!然若被保者後有罪責,保人亦是同罪!』
這其實是變形的保甲連坐製度。
保甲製度其實不僅是在封建王朝時代,也不是說這種製度就代表了愚昧和落後,因為即便是到了後世,也經常見到此類製度的變種。比如什麼『一人超生,全村結紮』,以及『高空拋物,全樓受罰』等等,其實都是保甲連坐製度的變形狀態。
以宛城定居的商人作為保人,無形當中就是穩固了宛城定居商人的地位,使得定居在宛城的商人會越來越多,這無疑會使得宛城商人的價值得到更大的體現,也會讓更多的商人要來定居在宛城。
同樣的,連坐製度也會讓宛城商人更加的謹慎,不會隨意承諾作保。這和後世借款保人的性質是一樣的,連帶責任這個律法從來都沒有過時。
張世平沒有管這些商賈急急的思索,也沒有等他們全數都想好的意思,便是直接說了第三條律令,『其三!若是出首檢舉他人罪責,可酬情減免!』
張世平第三條說完,便是眾人皆為嘩然。
『我要檢舉!我檢舉龐從事……』在眾人之中,忽然有人高聲喊道,『我檢舉其敲詐勒索,收受賄賂,以次充好……』
『我也要檢舉!』
『我……我也要……』
頓時一片亂紛紛。
有人急切的想要檢舉,也有人不忿的大喊道『你以桑弘羊告緡之法,就不怕身死滅族麼?!』
張世平臉上露出了一些難以描述的神情,『不行告緡之法,難不成相隱其罪就是對了麼?』
雖然說有人反對,很是憤怒的閉著嘴不告發他人,覺得如此違背了自己的良知忠誠什麼的,但是更多的商賈卻在爭搶著述說檢舉著,企圖以此來豁免一些自己的罪責……
一時之間,場麵亂紛紛。
而誰都沒想到的是,更大的紛亂,還在後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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