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聞……』
祭壇之上,婆斯羅雙手合什,誦讀經文。
在婆斯羅身邊,有和他一樣的苦行僧,也有不知道念著都是一些什麼的什麼人。
殺頭的事情沒人做,但是賺錢的殺頭生意卻有人做。
有好處,彆說是假僧侶了,就算是假的那什麼,都一樣有人乾。
不過婆斯羅,倒是個真正的苦行僧。就像是有光明必定有黑暗一樣,也正是黑暗,或許才能襯托出光明的可貴。
在剛聽到說西域大都護呂布要舉辦盂蘭盆法會的時候,婆斯羅很是高興。
作為早些年就來到了西域傳佛教的婆斯羅,對於他來說,漢人是有些陌生的。這些漢人,陡然而起,取代貴霜成為了掌控西域的新勢力。
在婆斯羅看來,這些漢人其實和貴霜人並沒有什麼兩樣,一樣的暴發戶的樣子,什麼都是追求奢華,追去絢麗,所以當婆斯羅得知是漢人的西域大都護呂布要舉辦法會的時候,他欣欣然的就來了。他認為,隻有改變了這片區域的領頭人的想法,才能真正的讓這一片充滿了殺戮和破壞,黃沙和鮮血的土地重新恢複祥和。
婆斯羅見過貴霜人,也見過安息人,同樣他也見過很多其他的色目人,他感覺語言不通並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因為相處久了自然就會相通了,所以難就難在怎麼去相處。他來西域,幫農夫乾活,幫趕車推車,做一切他能做的善事,一方麵是為了修行,另外一方麵,他也希望通過自己的善小,擴大到大愛。
在第一次見到呂布的時候,婆斯羅才感覺到了呂布那超出常人身高所帶來的壓迫感,閃亮的鎧甲下麵如同一隻活動著的凶獸。這時候婆斯羅才明白在西域民間那麼多關於呂布凶名的傳聞,並未是空穴來風。
那個時候婆斯羅是害怕的,但是又高興的,因為他覺得終於有機會向呂布宣揚佛法了,讓呂布能夠受到佛法的感召,從修羅道之中脫身,解救萬千西域民眾的苦難。
因此,不管是魏續做出的法會流程究竟是怎樣的不合理,亦或是不合適,婆斯羅都沒有太計較,一方麵是他的漢語還不是很好,另外一方麵是他覺得這隻是一個開始,不需要太過於苛求,佛法更重於內心,而不是外在的形式。
可是婆斯羅沒有想到的是,這確實是開始,也是終結。
大風吹過祭壇。
旌旗、火焰都在飄動,獵獵作響。
原本以為是完美盛大的一天,因為西域的大都護脫下了他的鎧甲,換上了普通的衣袍,婆斯羅認為這是一個最為美好的開始,但是從兵卒衝上了祭壇的時候,一切都改變了。
婆斯羅被押著,在向前走,他是茫然的。
究竟發生了什麼?
兵卒抓這些僧侶,拳打腳踢。
原本繁華絢麗的衣袍被扒下,露出了裡麵的身軀,就像是佛像忽然失去了光彩,露出了裡麵的泥胚和稻草。
茫然且無措之中,婆斯羅被驅趕著,毆打著,從祭壇之上,到了祭壇之下,就像是從西方極樂到了東方極苦。似乎有兵卒用刀鞘或是槍杆敲打在他的身上,但是他似乎沒有感覺到什麼聲音,也沒有感覺到多少疼痛,因為他是木的,太突然的變化,使得他的大腦幾乎宕機,無法接受外界的一切,使得他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做夢,然後可以眨眨眼,重新醒來。
眨眼沒有用,在漢人兵卒喝令之中,婆斯羅的視野晃動了一下,然後低矮了下來,大地迎麵而來,撞到了他的鼻子和臉頰,疼痛感終於是沿著神經進入了大腦的處理堆棧,讓他意識到這並不是在做夢,然後他這才聽到周邊的喧嘩,嗡嗡的讓耳膜直響!
那名漢人大都護揮舞著手,雙拳緊握,怒氣升騰猶如實質,聲音如同雷霆一般的響亮,『各位大漢的兄弟,你們可知道,眼前的這些人,是什麼東西?!』
『他們是貴霜的奸細!』
『他們欺騙我們,一邊騙我們說要安寧,一邊卻在發動對於我們的戰爭!』
『他們聯合馬賊,四處劫掠,破壞軍營,屠戮百姓!』
『然後他們竟然說這就是修行,這就是功德!』
『這是個屁的修行!』
『屁的功德!』
怒吼之中,那漢人大都護憤怒的從一旁的護衛腰間拔出了戰刀,走到一名跪倒的僧侶麵前,然後便是一刀砍下!
豔紅的顏色,染紅了天空。
血與火升騰而起!
『……』婆斯羅張開嘴,喊著一些什麼,但是不僅是他聽不清他在喊一些什麼,連他周邊的人也同樣聽不清楚。
因為四周一片喧囂,似乎有無數的人在喊著。
婆斯羅四下張望,他下意識的想要找一些人來證明,證明他自己不是奸細。可是人群晃動著,火焰升騰著,鮮血暈染著,他找不到,也看不清。
有人趁著間隙撲到了呂布身邊,似乎在哭訴什麼,也像是在求饒,但是沒想到那人的哭訴和求饒,卻讓呂布更加的憤怒起來,他大吼著,一刀將那個人砍死!
『汝安敢欺某!』
『假扮僧人!某就知道!這些僧人是假的!假的!』
『他們不是什麼僧人,他們是貴霜的狗!是狗!』
『殺了他們!全部都殺了!』
染血的戰刀揚起。
周邊的人,一個個的倒下。
『既然他們是狗,既然他們提醒了我們,既然他們真的想要戰爭,那麼我們就堂堂正正地去戰吧!今日,就讓這些貴霜來的奸細賊子,為我等出征祭旗!』
『不要,不要戰爭!』婆斯羅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他掙紮著,讓他身後的兵卒竟然一時間沒能拿得住,使得他能撲到了呂布近前,『不要戰爭!戰……』
但是沒等婆斯羅說完,呂布便是一隻手直接捏住了他的頭顱,然後將他狠狠的砸在了地麵上,然後飛起一腳,將他直接踹飛了回去,衝著那名兵卒怒罵道,『廢物!連人都拿不住!再拿不住,你就和這些家夥一同去祭旗!』
兵卒大聲應著,然後狠狠的舉起了刀鞘,砸在了婆斯羅的後腦之上。
鮮血噴濺而出,在陷入無邊的黑暗之前,婆斯羅隻聽到了他自己顱骨碎裂的聲音,還有那如同凶獸一般的怒吼,『大漢萬勝!!』
『吾等出征!!』
『萬勝!』
『出征!!』
……━((′д`)爻(′д`))━!!!!……
無數的人流晃動著,在驚慌之下,紛紛而散。
戰爭,戰爭!
戰爭又要開始了!
高高興興來參加什麼法會慶典的西海百姓,現在驚慌失措的奔回家中。
家裡的米糧不知道還夠不夠,田裡的莊禾不知道還種不種,還有在外麵的牛羊會不會被殺了,自己的小命不知道明天還能活不能活……
在兵卒大聲的歡呼聲中,西海城的百姓慌亂無比,紛紛離開,幸好這裡是城郊,相對開闊一些,倒也沒有出現什麼踩踏的現象。
在這些西海百姓心中,並沒有呂布所預料的那麼『同仇敵愾』。
這些是從河洛,從隴右,從荊州,從山東,從一些之前發生過戰亂的地方遷徙而來的百姓。他們對於戰爭沒有歡喜,隻有厭惡。
或許隻有從來沒有經曆過戰爭的,還有能從戰爭當中獲益的那些人,才會對於戰爭充滿了期盼,但是大多數,經曆過,亦或是在戰爭當中受到了創傷的百姓,是厭惡戰爭的,即便是呂布宣稱是要清剿奸細,保家衛國,安靖地方。
在慌亂的人流之中,有些細碎且稚嫩的聲音響起。
『娘親,我們為什麼要回家?不是說可以吃肉肉了麼?』
『吃個鬼!沒肉吃了!沒聽當官的都說了麼,要打仗了!』
『o(╥﹏╥)o嗚……吃肉不好麼?我想吃肉肉。』
『乖,回家吃饃饃。』
『娘親,我能不能吃白饃饃……』
『不行!』
『為什麼?我記得之前能吃白饃饃……我們好久沒吃白饃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