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哥兒……若是真去論相貌的話……』許據湊近了一些,低聲說道,『這不……尚書台之內,那誰,若是有論什麼相貌,你說……嗬嗬,對不對?怎麼樣,有沒有點想法?』
怎麼會沒有想法?
許平沒有考慮走武力的路線,一方麵是他外表看起來似乎像是個武士,但是實際上他從小到大都沒有接受過什麼軍事以及武力上麵的訓練,和許褚完全不是一個概念,真動手的話他就連許據都未必能打得過。
這就像是後世有不少身材魁梧的大胖子,氣力也不算是小,但是真到了格鬥家麵前,就跟麵團一樣讓人隨便揉搓一樣。武力上除了天賦,也是需要有技巧,更需要長期的苦練的。
而像許平這樣,隻有一些身體本錢的人,若是真投軍,多半也就是一個普通的兵卒,然後在戰場一線搏殺,最終止步於軍校,亦或是還沒有混出頭來,就死在了沙場之上。
更何況,在山東之處,把持著軍隊高層的人,不是姓曹就是姓夏侯,那有什麼出頭之日?
而在山東,要走文吏的這一條路,許平卻被臉上的這一道疤給封死了。
簡單來說就是相貌不端。
這就像是後世之中,然後身上有紋身一樣。作為個體,當然有紋身的權利,這一點沒有任何問題,畢竟已經不是封建王朝之中,以紋身代表罪犯的年代了,但是彆忘了,旁人自然也有不錄取的權利。
許據看著許平的臉色變化,也不多說話,便是低下頭,端著酒碗慢慢喝著。
這個時候多說,就是多錯。
許平雖然從來沒有說過他臉上的那道疤究竟是怎麼來的,但是肯定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罷!若是按照許據所了解的情況來推測,其實許平臉上的傷疤,恐怕也不是說那麼『平白無故』……
許平繼承的是許相的香火,許相之前可是擔任過司空,還擔任了司徒,雖然比不上袁氏楊氏的什麼四世三公,門生故吏滿天下,可畢竟是一朝大員,又怎麼可能如今家產隻是剩下了一座破院,十畝薄田?
所以,那些曾經屬於許相的家產現在都在哪裡?
吃絕戶的手法有很多,欺負孤兒寡母是最下等的,殺人滿門然後鯨吞家產的是最殘忍的,而像許相這樣,不動聲色之中,既獲得了好評,又是得了實利的,才是真正的好手段。
許平過繼給了許相,名義上就是許相家業的繼承人,那麼如果萬一有一天許平發達了,借著許相的殘留的名頭翻身了,那怎麼辦?是將吃下去的吐回去?還是說要加倍再加倍?
與其在不安之中擔憂,那還不如直接將許平晉升的道路全數斬斷!
頓時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許相有了四時香火,可以吃一吃,許平有了安身之所,可以度一度,大家都有了實賬收入,可以樂一樂。至於將來許平的子孫會不會有什麼變化,那都屬於下一代,或是下下一代的事情了。
至少有了刀疤的許平,再也彆想著能走得多高!
可問題是,許平甘心麼?
如果許平原本想要平平穩穩過一生,那麼何必成為他人的嗣子,又不是三歲小孩什麼都不懂,大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過了片刻,許平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一樣,舉起酒碗請酒。
許據也沒有繼續說什麼,也同樣的隻是喝酒,然後兩個人又是聊了一些家長裡短的事情,閒扯一番吃吃喝喝,最終吃得盤乾酒儘,然後天色漸晚,許據就留在了許平屋內,呼嚕嚕的大睡,倒也睡得挺香,反倒是許平睡不著了。
不是讓許據的呼嚕吵的,嗯,或許也有一些,但是更多的是許平自己心緒難寧,他曾經以為自己就沒有了希望,可是忽然之間又有一些光亮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他又有些覺得患得患失了。
天明之後,兩人先後起身,洗漱,然後烹煮早脯。
早脯也都很簡單。
吃完了。
許平麵對這許據,正容說道:『賢弟,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如果你不說清楚,我又怎麼能相信你?』
許據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歎了口氣,『平哥兒啊,不是小弟有意隱瞞,隻不過這事情有些風險,小弟不想要牽扯兄長……』
『哈,風險。』許平點了點頭,『上山打柴都有可能遇到風險……什麼事情會沒風險?你說吧。』
『這個……好吧,小弟就直言了,』許據緩緩的說道,『其實這一次來麼,是為了在大牢裡麵撈個人……』
『撈人?誰?哦,明白了,你,不你們,想要救孔文舉對不對?』許平先是思索了一下,然後很快的反應道,『不走官麵路子……哦,明白了,對啊,這樣才說得通!對,是孔文舉對不對?』
如果是普通的人,想必也不用如此大費周章。並且從某個角度上來說,當下也確實隻有孔融這個人,是在許縣之中,牢獄之內值得許據,以及許據代表的人動手撈人的。
就像是大多數的讓人氣憤的事件,隨著時間的推移難免會讓人淡忘一樣,孔融這個事情在最開始的時候確實讓人憤慨,一時間街頭巷尾議論紛紛,可是隨著孔融關押的時間延長,不僅是在監獄之外的那些人漸漸的減少,甚至連平日裡麵在市坊議論的話題都變成了其他的事情。
換句話說,就是『降熱搜』了。
曹操第一次殺邊讓的時候,沒有多少經驗,現在不知道是懂了不少,總結了經驗,還是說有什麼其他方麵的原因,反正如今市坊之中議論孔融的確實是少了很多,就連許平等人獲取的額外報酬都少了……
沒錯,在許縣大牢外麵高聲喊著孔融『仁義無雙,天下楷模』的,基本上都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士族子弟,而是這些士族子弟請來的『替身』。許平就接過好幾單,每天到大牢外麵喊一喊,然後領一些錢財。
或許也是這個原因,使得許平很快就聯想到了孔融。
許據咳嗽了一聲,『兄長果然是聰明敏銳……不過不是孔文舉,嗯,主要是孔文舉自己不願意……再說了,孔文舉這事情那麼大,肯定看守的兵卒少不了,若是讓兄長等人去做這個事情,豈不是……所以啊,這一次,我們隻是救孔文舉之子,若是真的有一日孔文舉遇難了,也不至於是斷了傳承香火……』
『傳承香火……』許據喃喃的重複了這兩個字,然後感慨道,『難得啊,難得啊……這山東之內,沒有人去關心孔文舉的什麼傳承香火……辦這個事情的,卻是你們……成!這個差事我接了!有銀錢沒有,先拿出來,我好招呼些人手。』
『兄長可是有了計較?』許據問道,並沒有直接拿錢。
許平盯著許據看了一眼,不由得笑道:『怎麼,還害怕我坑你的錢不成?這事情,沒你想象得那麼難!孔文舉確實不好救,但是孔文舉之子麼……倒也不難!這許縣大牢,平常人進去,那是千難萬難,可是有些人進去,就是輕而易舉……』
許據皺眉思索了一下,『哦?難道說,兄長認識許縣大牢內的獄卒?』
許平伸手點了點許據,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這年頭,在城外活不下去的孩子多了,找個年歲相差不多的,花點錢,到時候一換……根本就不費什麼事情!這是傳統手藝活!這活計,那些牢頭都經常乾,秋斬的都能找到替死鬼,何況兩孩子?』
『這倒也是……』許據點了點頭說道,『不過麼……孔文舉這個事情罷,恐怕不會等秋斬,甚至可能不會公開處刑……你知道我什麼意思吧?』
許平愣了一下,然後也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一般來說,大多數的犯人都是秋後處斬,但問題是孔融不是一般的人。很有可能在某個時候就默默的死在了牢裡麵,然後對外宣稱孔融躲貓貓撞牆上了,或是喝開水死了……
這也很正常。
『這麼說來,就隻能是提前先換了……』許平微微皺眉說道,『這樣一來,風險可真就大了……不過,我倒是認識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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