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問題,是一頓火鍋解決不了的。
換成大漢的火鍋,就是羌煮。
雖然漢代沒有辣椒,但是蔥薑蒜什麼的還是有的。
銅爐之中,咕嘟嘟的翻滾著。
有時候吃火鍋,就是圖一個氛圍,一邊吃,一邊聊,既不會因為聊得太久,使得食物太冷,也不會因為說了什麼冷笑話之後,沒有什麼可以暖肚腸的湯可以飲。
『天下才安定了多久?便又是人心浮動了。』龐統一邊將肉片放到小勺裡麵,然後浸入了滾湯之中,一邊說道,『總是有些人,以為這地力人力,都是無窮無儘,取之不竭……』
戰爭,若是進入消耗階段,那麼就基本上沒有什麼贏家了,隻剩下了誰輸得少,誰就贏了。
斐潛笑了笑,『先食葉,再吃莖,然後將根刨出來……』
大漢當下這種算是什麼?
五代十國的時候才是最恐怖的,吃人甚至是公開的,要什麼部位任選。
至於到了後世麼,或許手段上文明一些,但是本質上並沒有什麼區彆,就像是資本主義的次貸危機,不就是割了韭菜尖,再割韭菜葉,吃了高首付,然後降低首付比例吃些低首付,最後連零首付也也吃,最終將韭菜根連根拔起吞下去……
龐統哈哈笑道:『殺雞取卵是也!江東便是如此,那孫氏子啊……急了。』
『嗯,』斐潛點了點頭,將手中的漏勺放到湯水裡麵燙煮,『你那肉好了……曹丞相也急了。』
殺雞取卵並不好,這道理誰都懂,但是真遇上的時候,就未必是人人都可以忍得住。
龐統哈了一聲,然後將漏勺取了出來,蘸了些小料,略微吹了一下,便是放進嘴裡,半閉著眼,享受著油脂在唇齒之間迸發出來的豐美,然後等吞咽下去之後,才緩緩的說道:『吃肉要火候……丞相是急了,但他急了又有什麼用?』
這一段時間來,東西之間進入了一個平靜期,或者稱之為瓶頸期也可以。
『曹丞相啊,一開始以為我們就是一盤菜,他急著要先去吃肉……』龐統笑嗬嗬用筷子在豆盤上指點著說道,『結果等他咬上肉了,卻發現肉裡麵骨頭很多,一時半會根本剃不乾淨,剃不乾淨就吃不下去……』
斐潛哈哈笑笑。
龐統所言,確實是如此。
曆史上曹操初期的時候,或許是因為袁紹的大戰略影響了他,或許是曆史環境逼迫著他,使得曹操不得不在中原南征北戰最終獲得了一片地盤,然後可以在赤壁之戰上看出一條很明顯的分界線。赤壁之戰前,曹操是意氣風發的,可是等到了赤壁之戰之後……
曹操在赤壁之戰後,若是算比較大的戰役,便是西涼平亂之戰,漢中之戰,然後便是和孫權最後一次拉扯,濡須口之戰。
在西涼平叛之戰當中,就其實已經暴露出了在山東之中的重重矛盾,當時曹操敗退回到北方,一方麵強化內部集權,也一方麵加強對地方的管理。西涼之戰的起因是曹操派夏侯淵帶兵進入關中,明麵意圖是攻打張魯,實際上要收編規整關中各大勢力為用。馬超韓遂等人等不肯就範,聯合叛亂攻下長安,據守潼關。
這一切似乎都是在曹操的預料之中,他率主力出征,同時命南線曹仁北上協助作戰。東線部隊則駐守合肥,應對孫權主力部隊的進攻。這又給劉備創造了曆史上的絕佳戰略機遇,於是劉備受劉璋邀請帶兵入蜀,他和東吳在荊州上的爭議,也暫時處於壓力下擱置。但是曆史上的曹操沒想到的,是山東之人根本就不願意打關中!
山東之人多言『關西兵強,習長矛,非精選前鋒,則不可以當也』,但是曹操謂諸將說『戰在我,非在賊也。賊雖習長矛,將使不得以刺,諸君但觀之耳。』然後麼,還在強撐氣場的曹操,就被馬超一個突擊打成了傻子,要不是馬超不認得曹操,恐怕後續還沒有展開,就直接戰鬥結束了。
雖然在曆史上,西涼之戰最後是曹操打贏了,但並不是曹操通過正麵戰場打贏了,而是他用了賈詡的離間計……
這種在正麵戰場上的『軟弱無力』,一方麵表現出曹操之下的精銳,已經在連續征戰的情況下消耗得七七八八,另外一方麵也證明了曹操對於內部的控製力在不斷的下降。這在後麵的漢中之戰和濡須口之戰當中表現得更加明顯,甚至在取得了漢中一定的勝利的時候,和劉備對峙之時,謀臣勸說曹操繼續進軍川蜀的時候,曹操自己都猶豫了,最終撤退,不敢進川,他害怕他頭進去了,屁股就沒了。
濡須口也是如此,雖然說瘟疫橫行,可是曹操依舊沒能下定決心破釜沉舟,孫權在相持之後便是假模假樣的上了一封請降書,表示自己願意歸順大漢,侍奉魏王。曹操知道孫權的請降書一筆一劃都是屁話,都是虛言假語,但他最後也還是不敢下狠心大決戰,草草收場。這也讓曹操一生的雄偉壯麗的軍事生涯,落得了個頗有一些虎頭蛇尾的結局。
將這些曆史上所有的情況,在結合當下的局麵,就不難分析出曹操在如今的尷尬處境了。
就像是龐統所言,曹操一開始的時候並沒有將關中放在眼中,甚至覺得即便是斐潛占據了長安三輔又能如何,隨便打幾個消耗,都能拖死斐潛,可是他沒有想到的是,斐潛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和曹操長久僵持,打什麼消耗戰。
在太史慈第一次出戰,以騎兵戰術破襲鄴城之後,基本上就已經確定了關中後續的作戰模式。這種以騎兵快速運動,拉扯地方防線,再加上火藥重點擊破軍寨城池,達成點線麵的整體戰術配合,幾乎出超出了一個時代的戰術,讓曹操幾乎崩潰,甚至近於要破罐子破摔的狀態。曹操當時動員了所有能動員的力量,準備在南陽上下,宛城潁川一帶和斐潛拚命!
若斐潛手中的也是破罐子,那麼和曹操一起摔倒也沒什麼,可問題並不是。
斐潛持有的東西,能和山東那些守舊之輩手中的東西是同等價值麼?在這樣的情況下,依舊慫恿著斐潛去和曹操大決戰的,要麼就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樂子魂,要麼就是沒頭腦和不高興的愚昧者了。也正是這一次斐潛將曹操幾近於逼迫到了全盤崩塌的邊緣,使得曹操不得不開始了對於山東上下的強行的聚合。
摔倒了才知道痛。曆史上的曹操,是在赤壁之戰上摔了個狗吃屎,啃了一嘴泥,而如今的大漢,曹操則是在荊州之戰崩了牙,自然就比曆史上要更早的進入了整合內部,來對抗外部強敵斐潛的環節之中。
隻不過,外部的敵人往往是比較清晰的,內部的敵人大多數都很隱蔽。所以曹操被迫要和斐潛比整合內部的速度。誰能先把內部整合好,誰可以先把棍子和肥皂準備好,那麼誰就可以先騰出手來,趁著對方轉過去的時候,捅對方的菊花。
斐潛用筷子在豆盤上輕輕的敲了一下,『隴西一盤菜,我們吃了,丞相那邊也吃了青徐,川中一盤菜我們算是吃得安穩了,丞相那邊也消化了冀州大半塊,我們在掃蕩著後麵,丞相也在清理著反對他的人……這一年,大家都在忙啊……』
啥?孫某人?就像是曹操表示天下英雄唯曹劉一樣,如今大多數人也是覺得東西尚書有意思,江東沒什麼看頭,對於江東並沒有太多的期待。
龐統笑了笑,『但是丞相那邊人多,又是大肚漢子,吃多少都不飽,這些盤子不夠分啊,多少肉菜都是不夠吃啊……』
斐潛微微點頭,神色也略有一些沉重,『這就是我顧慮所在。這個,就像是胡人教化一般,是很難改的……』
雖然說山東之人的文化素養自然是比胡人要更高,但是對於一部分的山東之人來說,想要改變他們的思維模式,其實未必會比教化胡人這個事情輕鬆多少。離得遠呢,還是彆人家的熊孩子,若是近了,當成為了自家之中的熊孩子,頭疼的就不是一點半點了。
關鍵是胡人現在都是仰慕大漢,對於關中的一些事務,基本上還是接受態度居多,而山東之人則是天生就帶著一種批判的姿態,高高在上的指點這個嗤笑那個,似乎不表示一些嘲諷,亦或是冷笑幾聲,就不能展示出山東之人的優雅品格,高尚情懷以及博大的知識麵,深刻的理解能力一般。
即便是山東之人確實也知道他們自家有一些屁股不乾淨,也明白那些乾涸的,或是稀釋的屎塊,是依舊附著在他們身上,晃蕩著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但是隻要他們還能噴,還穿著一身像樣子的衣袍,就似乎可以將這一切氣味都忽略,可以依舊坦然的指點江山,裝作臭味都是旁人身上發出來的。
斐潛用筷子在桌案上虛懸勾勒了一下,『就我們兩個吃,這些菜肴綽綽有餘,若是再加兩個人,就隻能是勉強果腹了,可是現在山東之處,可不僅僅隻有兩張嘴……想要吃得多,就要從旁人的盤子裡麵搶……』
斐潛從一旁又拿過了一盤豆盤,往桌案上一放,『不夠吃,最好自然是從外麵拿,可問題是坐在鍋邊上的人隻想吃,不想要去拿,或是隻想著旁人去拿……這一等,就是兩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