闞澤這才重新進了徐嶽的小院,他想要查明『真相』。
闞澤知道,徐嶽有記事的習慣,或者叫做日記。
這個習慣,大多數對於天文學者來說都有,他們會在觀測之後記錄下一些相關的信息,方便自己進行測算。
因為闞澤是徐嶽的真傳弟子,又是驃騎大將軍之下的實職大員,所以他去翻看徐嶽的日記也沒有人敢攔著……
翻看著記錄,闞澤的臉色漸漸的也蒼白了起來。
……`へ??)……
大漢當下,文學高峰,碩儒泰鬥級彆的人物,鄭玄自然算一個。
餘下的卻已經寥寥。
水鏡先生嚴格說起來,並不算是多麼泰鬥級彆的,隻不過水鏡先生的人際交往倒是泰鬥級彆的……
當前唯一能和鄭玄抗衡的,一則是蔡邕傳人蔡琰,另外一個就是荊州龐德公之子龐山民。
蔡琰的性子較為柔弱,雖然有滿腹才華,但是不喜與人爭辯,大多數時候都是『你說得對』,有爭辯的時間還不如多看兩本書……
所以隻能是龐山民,也隻有龐山民。
龐德公和黃承彥一樣,是略微有些『叛逆』的儒生。
因此龐山民也繼承了一些龐德公的『叛逆』,穿著一件破舊的衣袍,身上甚至沒有什麼代表了『君子』的香囊或是玉佩等飾品,就像是一個窮困潦倒的文士,根本就不像是一地太守的模樣。
若不是隨行的官吏護衛標明身份,有誰能知道那個穿著陳舊衣袍的就是龐山民,是宛城太守?
龐山民穿著很普通,但是他說話很不普通,一張口就嚇了諸葛瑾一跳。
『驃騎錯了。』
『哈?(??Д??)!』諸葛瑾瞪圓了眼。
『鄭公飽讀經書不假,精修博采也是絕頂,這一點無需置疑,然而若是論治國理政之道,僅憑治學上佳就能治國麼?驃騎大將軍之前做得倒也不錯,怎麼到了青龍寺反而就忘卻了這一點?治學,治國,雖同為「治」,然多有異。』
龐山民笑了笑,『這是家父說的。』
諸葛瑾喘了口大氣,『哦……』
『但是我也這麼認為的。』龐山民又說道。
『哈?!』諸葛瑾剛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
『嗯,看樣子,你們都沒敢進諫?』龐山民直塞三球。
諸葛瑾的汗都流下來了,『這個,確實沒有。是瑾之過也。』
龐山民沒有繼續這個問題追問,他一邊和諸葛往武關內走,一邊很平靜且自然地轉了話題,完美地展現了儒雅學者的氣度和風姿,沒有繼續追問青龍寺的相關的事宜,隻是和諸葛瑾談論著一些荊州舊事,也會問及一些黃承彥和龐統的近況。
過了武關,進入了關中之後,龐山民就不怎麼說話了,而是在專心致誌的看著關中的情況,看著村寨,看著道路,看著橋梁,看著周邊的一切,他看得很仔細,仔細得連諸葛瑾都不忍心去打攪他。
……(__)……
青龍寺的喧囂不定,並沒有影響到長安城外司馬莊園之中。
水鏡先生司馬徽這幾天略微有恙,沒有去青龍寺。
這很正常。
畢竟司馬徽年齡也不小了,雖然說大病未必有,但是小毛病犯了,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麼?
連帶著司馬懿也請假回到了莊園,照顧司馬徽。
現在麼,司馬徽就披著一件大氅,點著幾根蠟燭,挑燈在看著一些東西。
這些是關於青龍寺相關的信報。
同行,就是冤家。
同行日久,便是千年冤家。
即便是嘴上笑嗬嗬,心中多少也有麻麻皮。
就像是司馬徽和鄭玄。彆看現在司馬徽什麼都是好好好,笑嗬嗬的就像是和鄭玄可以穿一條褲子,嗯,一件袍子,但是實際上,司馬徽更希望鄭玄屁股下麵的那個席位,能輪到他去坐。
司馬懿走了進來,手上捧著一盆熱水,然後在司馬徽麵前放下,親手擰出了一條熱毛巾遞給了司馬徽,『叔父大人,歇息一下罷,你都看了一個時辰了……』
這些事情,可以讓侍從來做,可是司馬懿並沒有。
不是為了表現自己的孝道,而是有些事情不適宜讓太多的人知道。
司馬徽放下手中的記錄,接過司馬懿親手燙好的毛巾,然後仰頭,將熱巾覆在臉上,然後一言不發的沉默著,待著毛巾裡滾燙的熱氣滲進自己疲憊的毛孔。
司馬徽也老了,人一老,眼就花,看東西就更吃力。所以需要時不時的熱敷一下,以提振精神,舒緩眉目。
司馬懿緩緩坐在一旁,沉默等待著,沒有一絲不滿的情緒。
水鏡先生等熱度下來了一些,便是開始仔細的搓洗著自己蒼老的臉,依舊溫熱的毛巾擦過,他臉上的皺紋便變得更加深刻。
『呼……』
司馬徽緩緩的長出了一口氣。
『某得到了消息,龐公之子來了……』司馬懿緩緩的說道。
司馬徽點了點頭,『所以,驃騎還是防著……』
司馬懿沉默著。
『為什麼?』司馬徽緩緩的說道,『寧可求於龐氏,不願尋吾等?』
『……』司馬懿低聲說道,『驃騎態度,向來是不偏不倚……故而……』
『什麼不偏不倚,不都是荊襄之輩麼?』水鏡先生頗為不滿的說道,『不給機會啊……』
司馬懿看了一眼司馬徽,『叔父大人,這恐怕不是不給,而是之前我們沒主動去吧?』
司馬徽頓時一愣,然後也沉默了下來。
司馬徽雖然說沒有主動去給鄭玄去添亂,但是看見鄭玄有麻煩的時候絕對也沒有出手相幫,頂多就是表麵文章做一做,其餘的事情基本上都是打哈哈。
因此司馬懿此言,便是一針見血。
『叔父大人,前些時日,霸陵邑之中成立了轉譯軒……』司馬懿說道。
司馬徽點了點頭,『這個我知道。』
『昨日,轉譯軒遞送上了一份調研……嗯,即調查研討之意,送至參律院……以供參律院議論……』
司馬徽轉頭,『說了些什麼?』
司馬懿說道:『西域諸國之概……』
司馬徽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而且……據說,下一屆青龍寺大論,將論華夏四方……』司馬懿繼續說道。
『我就這幾天沒出去,怎生有了這麼多事情?華夏四方?』司馬懿不由得睜圓了眼,『這「四方」又是什麼意思?』
『北漠之北,冰寒之極,南越之南,蟲豸之所,東海之東,仙山之處,西域之西,胡番之邦!』
司馬徽吞了一口唾沫,然後不由得感慨道:『這……這是我小看了驃騎啊……』
兩人又是沉默了許久。
以至於銅盆之內的熱水漸漸都沒有了溫度。
『驃騎,果然還是驃騎……』司馬徽輕輕歎息了一聲,『老夫給他取的名號,真是一點都沒有錯……行了,早些歇息罷,明日……明日就去青龍寺!』
司馬徽站了起來,背著手,一邊往後堂走去,一邊搖頭晃腦的說道,『既然有華夏之四方,也就不必拘泥於此地之爭長短了……驃騎啊,嗬嗬,哈哈,驃騎真是好手段……好手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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