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興六年,仲夏。
玄武池左近,突然爆發了一場不大不小旳疫症。
原本在玄武池左近的工地被中止了工作,所有的勞役和工匠,都被安排陸續集中前往在秦嶺一處山坳之中的防疫站進行檢查和觀察。
病疫來得十分的突然甚至凶猛,以至於在長安之中的民眾也多有耳聞,一時間議論紛紛。幸好的是,疫病暫時隻在玄武池左近發生。至於疫病的原因麼,一種說法是說因為新的戰艦觸怒了河伯;另外一種說法是表示初夏食物不好放,怕是吃壞了肚子;還有一種說法則是有人在玄武池的夥房之內混進了不良的食材……
反正各有各自的說法,老百姓往往隻是聽個樂嗬,隻要疫病不傳染到長安其他地方,也就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了。
但是有些人清楚,這確實是蟲子鬨騰的。
防疫站位於秦嶺山腳下,距離秦嶺的勞工營地有那麼一段的距離。建於一個類似於盆地的山坳之中。
因為之前斐潛收容荊州流民的時候,即便是在武關左近做了一些防疫的工作,進行了一部分的清洗和治療,但是依舊避免不了潛伏期的病毒,亦或是在轉移的過程當中再次感染上了疫病,所以在這裡又建了一個防疫站,專門來容納和診治一些可能感染了疫病的患者,以及針對疫病隔離。
在玄武池的工匠一共有一百七十五人,負責值守兵卒有五百人,還有長期待在玄武池負責各種粗重工作的勞役兩百多人,這就是近千人的數量了,好在說防疫站建設的時候就是為了收治流民的病患,所以也建的大了一些,否則還真不一定能容納這麼多人。
前兩天,最先前往防疫站的,當然就是大小工匠。在確定了隻有一小部分的工匠患有一定程度的拉肚子以及嘔吐症狀,其他大部分的工匠都是比較健康之後,才陸陸續續輪到其餘的勞役和兵卒。
因為本身防疫站本身有一些兵卒,再加上玄武池也有一些值守的兵卒,而且重要的工匠都已經在防疫站先行安頓好了,接下來的這些都是一些勞役,也自然不需要調配兵卒額外護衛。
對於大部分的玄武池的勞役和工匠來說,雖然覺得這個事情有些突然,但是也沒有往其他的地方去聯想,再加上玄武池的戰艦研製和製造工作的任務之前基本已經完成了,很多人覺得有這個機會休息一下也不算多差。
今天便是最後一批前往防疫站,也是人數最多的一批,主要是勞役,還有少部分染病的兵卒,等待這些人都走了之後,玄武池會被暫時關閉一段時間,按照之前驃騎將軍頒布的防禦瘟疫的標準,進行徹底的清洗和消毒,直至等到將玄武池住宿生活區域的安全之後,才會重新恢複。
因為人數眾多,所以隊伍被拉的很長。
在隊列進入了秦嶺範圍之後,視野一下子就變得有些壓抑起來,連綿的山巒就像是要直接拍到臉上來一樣,起伏不定的山嶺更是像是一個個的巨人,在嘲笑著人類這些小不點沿著山道緩慢的蠕動。
在大自然麵前,人類就像是蟲子,但是有的選擇在陽光之下生活,而有的隻想著躲藏在陰影之中。
因為通往防疫站的道路並不像是官道那麼好走,盤山之中頗有些險峻,所以原本騎馬的護衛兵卒到了山腳下之後,也不得不下馬,牽著馬徒步前行。
兩百多的勞役和一小部分染病的兵卒,排成了常常的隊列,而身體還算是健康的少量兵卒則是在隊列的兩側。
隊列要繞過一個不大不小的山嶺,然後走過一小節的吊橋,最後才能進入有溪水的山坳,也就是防疫站的所在。
若是後世的角度來看,這樣的地方簡直就是天然的氧吧,肯定有不少大官貴族在城市裡麵待煩了,要搞個不大不小的房子來住一住,以求延年益壽,以便於自己可以更健康,在位更長久,以便於更好的掏老百姓的心窩子來為老百姓服務。
但是現在麼,這一個小小的吊橋就像是隔離著生和死,病痛和健康,讓所有抵達這裡的人都有些心中不安。
因為據說要在防疫站裡麵隔離審查……
隊伍在半山腰行進了一個多時辰,便是到了吊橋左近,漸漸的便是慢下來了。
吊橋是建在一個天然的斷崖上的,雖然說斷崖兩邊距離並不大,卻很陡峭,控製了吊橋,也就等同於控製了出入口。
帶路的兵卒護衛領隊謹慎地喝令整個隊伍停止前進,然後先派了兩名士兵過去交涉,等兩名兵卒重新回來之後,才開始陸續的讓隊列緩緩通過吊橋。
吊橋本身並不寬,也沒有像是後世的那種防護措施,要是不小心摔下山崖,肯定就是一命嗚呼……
隊列緩緩前進,有序通過。在走了大概半個時辰左右,當隊列大部分的人都已經到達了對麵,而吊橋一頭僅剩下少量的兵卒和勞役的時候,忽然有兵卒發現後方之處的山溝之中,猛然間就出現出現了一些陌生的身影!
旋即這些身影朝著隊列裡麵僅有的幾名兵卒展開了攻擊!
幾人嚎叫著撲上前來,不管擋在前麵的是兵卒還是勞役,反正見人就砍見人就殺,還有幾人跟在後麵,朝著留在吊橋這邊的幾名兵卒開弓就射!
『敵襲!』
負責護衛或是叫做押送的兵卒隻是攜帶了一般的戰刀和長槍,並沒有像是野戰的精銳那樣全身上下都是武器,因此在受到了襲擊的時候,並沒有辦法對遠程的那幾個弓手進行壓製或是反擊,再加上還停留在吊橋這一邊的勞役在遇到突襲之後本能的開始奔逃,甚至有些勞役在搶著過吊橋的時候相互推搡著,從橋麵上直落山崖之下,更是讓場麵混亂無比……
等到在防疫站裡麵的兵卒趕來,牢牢控製了吊橋之後,襲擊者和之前的那些殘留在吊橋那一頭的勞役都已經不見了,再等兵卒謹慎的列陣通過吊橋前往對麵收縮的時候,另外一邊已經是隻剩下了一些屍首……
原本在後麵的勞役,除了當場死的一些之外,其餘的很多則是逃跑了。雖說玄武池的勞役當中大部分是有報酬的,隻有一小部分是純粹的奴隸,但是當有勞役率先逃跑的時候,在死亡和慌亂的情緒之下,這在後麵的勞役也根本沒多想,跟著無腦逃亡了。
消息很快傳到了長安,這樣一場莫名其妙的襲擊,頓時讓整個長安的局勢陷入了緊張之中。
巡檢和士兵增多了,不少行人和商隊接受盤問,一些平日裡麵跳脫之人,則是被抓捕了起來,同時闞澤將聞到氣味的獵犬,都散發了出去,循著痕跡查找下去……
……(⊙??⊙)……
潼關。
範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覺了一下心臟的跳動。
最近他覺得很不舒服,就像是有一些事情即將發生一樣,而且還是不好的事情。
這兩三年來,範聰已經在關中這一片的區域生活習慣了。這種習慣是平靜的,安逸的,甚至可以說是幸福的。他原本以為他隻要小心的潛藏在關中,就像是磚石上麵的附著的砂礫一樣,不起眼,也不會引人注意,要麼是在做到一定時間之後,便是悄無聲息的離開關中,回到自己家鄉,要麼是自己引導了一次重要的軍事行動,從此告彆間諜生涯,走上人生的另外一個高度。
為此,他不動聲色的在潼關新城之中,扮演著一名普通且平凡的中低層的官吏,一直以來,這樣的生活四平八穩,似乎他已經忘卻了他原本的職責。
但是最近,他發現了周圍的環境似乎有了一些不同以往的改變。
範聰說不出來究竟是什麼變化,就像是夢裡麵似乎見到了誰,可是看不清楚麵容一樣。又像是當時在驃騎將軍親臨潼關之後,在城頭下麵在風中所聞到的那種血腥的氣息。
在過去的一段時間之中,範聰身邊有數名的同僚,因為不同的原因,被調走了,而他負責的事項,也在這樣一係列的合並和解散的過程當中,細微的發生了改變。這些改變看起來都是很合理,因為每一項的人事變動都不是針對著範聰一個人,而是一群人,並且也有充分的理由,並沒有什麼令人費解的地方。
可是就在這樣過程當中,範聰卻漸漸的覺得這樣的調動和安排,使得他想要做一些事情越來越不方便……
或許也是這樣的不方便,引起了範聰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