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不亮。
烏雲低低的壓在頭頂,使得整個世界都因此而陰沉灰暗。
黑色的房簷木柱和同樣黑色的殘骸,散布在這一個被破壞了的塢堡之內。四周隱隱還有些餘煙縈繞,似乎依舊還有著當時的哭嚎的慘叫留存在這青煙之中。
被燒焦的氣味在人類嗅覺裡麵,並不是一個令人愉悅的味道,但是在一些食腐動物中,卻能吸引這些家夥從十裡甚是百裡之外跑過來,瞪著紅色的眼珠子,相互撕咬和吵鬨著,就像是在不停的嘲笑。
『不用過去了……』
在一旁的小土丘上,有三個騎馬的人,正在往這裡看。
為首的那人年歲較大一些,下巴上有三縷胡須,在風中微微飄蕩。身上沒有穿甲胄,隻是普通裝束,隻是裹著披風上麵帶了一些皮毛,多少展露了一些身份。
中年人從馬背上革囊之中取出了木牘和筆,然後舔了舔筆頭,將乾涸的墨汁化開,然後眉頭皺了皺,似乎是想到了一些什麼,便是呸的一聲吐出了黑色的口水,然後嘟嘟囔囔的比劃著,在木牘上麵或寫或畫,最後吹了吹,等墨汁乾了,收好。
後麵兩個騎手,大概是這個中年人的護衛。在中年人左右顧盼的時候,一個站在左側,一個站在右側,各自警戒,顯得訓練有素,見中年人似乎還有想要逗留觀察的行為,便是不由得低聲說道:『先生,此地不宜久留……說不得遇上曹軍遊騎,就麻煩了……』
中年人歎了口氣,『某原以為曹孟德異於袁本初,當有匡扶天下之誌,如今看來,不過爾爾……如此行徑,豈是雄主所能為之?』
『先生……』護衛又再次打斷了中年人的感慨。
中年人回頭笑了笑,『好了,知道了,走,走了!』
三人下了土丘,便是繞開了廢棄的塢堡,沿著小道向西而去。
……??????)……
許都。
皇宮。
陰沉的天氣之中,劉協從睡夢當中醒來,睜眼一看,卻以為是到了黃昏,恍惚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連忙叫來黃門宦官,更衣洗漱。
大將軍曹操翻臉了,死亡的陰影籠罩在許都的上空,許多擔心因此受到牽連的行商不敢前來,在周邊的鄉紳也是想方設法的擺脫乾係打探消息,在朝堂之上,大小官吏也是紛紛私底下進行勾搭串聯,還有那些除了一條命外便是彆無他物的士族旁支子弟,慷慨激昂的大論特論,批判不休,儼然有將性命豁出去換了聲名的模樣……
有人說曹操必然會屈服於如此的輿論之下,甚至會辭去大將軍來謝罪,但是劉協內心當中隱隱有一個聲音告訴他,這個事情可能並不會像這些人想象的那麼簡單。
事情可大可小,變化或許就是在一轉眼之間。
因此劉協覺得一切的細節,都不可以疏忽,他要冷靜且平穩的觀察這個事情的始末……
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天帝一般。
觀察曹操究竟要怎麼做,以及思考為什麼曹操要這麼做。
蒼天不會告訴他答案,隻是默默的,似近卻遠。
臣子也不會告訴他答案,即便是有說,也是半假半真。
所以一切的答案必須他自己來找,自己來確定。
這是一個機會,一個旁觀者的機會,之前因為自己牽扯其中,所以難免受到各種情緒的影響,未必能夠看得清,想得明白,但是這一次,劉協知道,曹操的目標肯定不是自己。
那麼,曹操再這樣的局麵下,會怎麼做呢?
劉協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望向了外麵依舊被烏雲所統治的天空。
接下來會發生怎樣的事情?
大漢究竟會走向何方?
劉協忽然覺得有些悲愴,因為他是大漢的天子,但是實際上他對於大漢的影響卻少得可憐……
或者說,有他沒他,似乎沒什麼區彆。
大漢啊……
……(o_o)……
長安。
今天算是一個小規模的擴大會議。
會議當然是由斐潛主持,作為大漢的實際掌權人物之一,斐潛考慮的問題就不是悲傷春秋,感懷人文,而是更為實際,更為複雜的一些事項。
比如,政體。
華夏的政體。
『周何以亡?』
斐潛緩緩的說道,然後看著周邊的幾個謀臣。
這幾乎就是大漢頂尖的一批存在,從老混子賈詡到黑包子龐統,從外表老實內心清明的荀攸,到外表不老實內心一樣不老實的司馬懿……
還有平平無華卻很重要的棗祗和太史明。
可越是聰明的人,便是越是難以統一思想。
而這一點又非常的關鍵,因為斐潛最終依舊是要這些人去推廣和執行,將斐潛的想法一點點的滲透到大漢的士族體係當中去。
所以像是現在這樣的洗……嗯嗯,溝通會,就非常的重要了。
在場的眾人,甚至是喜歡田間地頭而不喜歡案牘行文的棗祗,以及平日都是泡在了工房內搞研究的太史明,都對於春秋的曆史並不陌生。
論及周朝,或者說一個王朝的滅亡,或許可以找到很多原因,政治上的腐敗不堪,外強的相繼入侵,沒有跟上時代的腳步,在人才和賢能上沒有重視等等,這些都可能是,也可以使得一個王朝覆滅,但是這些都是表象,斐潛顯然要問的並不是這些。
這些誰都懂,甚至誰便抓一個士族子弟來,都能說出一二三來。
發現問題不難,但是知道問題了之後再想出來怎麼改,便是極難了,而在改的過程當中究竟如何去做,越做越好,而不是半途而廢亦或是南轅北轍,那就是難上加難了。
『取圖來。』斐潛淡淡的吩咐道。
一張碩大的地圖被撐了出來,懸掛在廳堂之中。
『此乃春秋初期……』斐潛指了指地圖,緩緩的說道,『或有些細節出入,大體不差……此乃士元曆時數月,整理彙集上古典冊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