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升得高了一些,金色的陽光加上鮮紅的血液,簡直就是色彩上的絕佳搭檔。
戰鼓如沉悶的雷聲一般隆隆地滾過,交趾城下的龐大軍陣開始戰鼓聲中行動起來,喊殺聲驚天動地,劉備手下的兵卒如同潮水一般向交趾城頭奔湧了過去。
總攻開始。
劉備站在陣中,指揮著兵卒的行動。
城頭上雖然還在放箭,但是箭矢數量已經少了非常的多,雖然還有幾個倒黴蛋子被射到了,但是麵對潮水一般洶湧而至的攻城軍,無異於杯水車薪,根本無濟於事。
嘎吱嘎吱的絞盤聲在陣後刺耳地響,伴隨巨大的呼嘯,一塊塊巨石騰空而起。它們有的飛到了城裡,有的則是落在城牆上,還有的則是準確的砸在了城門樓和角樓之處,轉眼之間,破碎的人體和裂成泥石的城牆殘片便是漫天飛舞。
投石車,算是劉備從斐潛那邊繼承而來的一個大殺器。
在前幾天,劉備讓軍中的工匠一直日夜不停地砍伐樹木趕製重型攻城器具。到了昨天晚上,第一批總共八架投石機剛剛完工,今天就直接上了戰場。之前劉備沒舍得在關隘前使用的殺手鐧,現在在麵對著士燮最後的巢穴,也就沒有什麼還藏一手的必要了。
交趾這裡,樹木還是很多的,隻可惜工匠還是太少,否則應該可以造出更多的器械出來……
在如此強有力的投石打擊下,不到片刻,交趾西麵的角樓和城門樓已經全部坍塌,城頭塵土飛揚,一片狼藉,慘呼之聲不絕於耳。
劉備再次揮動下令,戰鼓一變,一群士兵開始簇擁著巨大的攻城槌向前而進,若是能夠抵達城門下,如此沉重的攻城槌怕不是幾下就可以讓城門四分五裂!
除了攻城槌之外,還有幾架雲車也一並推出。
站在雲車上麵的弓箭手開始朝著城頭上瘋狂傾瀉著箭矢,將前幾天高度差之下吃過的虧,現在加倍報複了回去。
反觀城頭上的士燮守軍卻非常的遲鈍,甚至一些有效的應對手段都沒有施展出來。
或許是前幾天擊潰了士燮兄弟士武的援軍導致了城中士氣低落?
還是因為之前的攻城已經消耗了城中的戰略物資,使得城中接應不上了?
亦或是城中發生了什麼變故?
誰也不知道,一切都有可能,但是現在的關羽,卻並沒有因為思索這些問題而停下腳步。
投石機剛剛停歇下來,雲車的木板就已經是斜斜地依靠在城牆上,搭建成的斜道足有二百多步長,早已等待在雲車周邊的兵卒發了一聲喊,開始沿著斜道直接衝城。
關羽越過其他兵卒,跳上雲車,腳下急驅,幾乎是沒有任何停歇,一口氣沿著雲車直接衝上了城頭。
等關羽真的一腳踩到了城牆之上的時候,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這麼順利的就登上了城!
環顧四周,隻見到處都是投石打碎了夯土城牆而騰起的煙霧,地麵上磕磕絆絆全是碎石、木料和橫七豎八的屍體,不少沾血的手和腳從倒塌門樓的橫梁下伸出來……
這一切似乎都很正常,戰場的慘烈,關羽見了不知道多少,但是有一點不正常的是,周邊並沒有見到多少士燮兵卒……
士燮的兵卒難不成都跑了?
似乎在回應著關羽的疑問,在騰起的煙塵之中,似乎出現了一些人影,在晃動著。
關羽大呼,招呼兵卒列陣,準備迎敵。
一個身影從煙塵裡麵顯露出來,卻讓關羽怔了一下。
然後是更多的人影出現了,緩緩的向前蠕動著……
這個天下,能在戰場之上,讓關羽覺得麻煩而皺眉的人並不多,但是眼前的這些身影卻讓關羽皺起了眉頭。
不是因為出現了一批武勇的戰士,甚至根本連士燮的兵卒都算不上,在煙塵當中出現的是一些衣衫襤褸的城中百姓,麵容枯瘦,手中也沒有什麼像樣的武器,很多人都是拿著什麼糞叉和木棍……
這些城中的百姓雖然表情和舉動都有些畏縮,但是在臨近了關羽等人的時候,依舊是發了一聲喊,便是揮舞著糞叉和木棍衝了上來,和劉備的兵卒短兵相接。
毫無懸念的,第一批衝上來的城中百姓,就被斬殺在了陣前,其中一人還朝著關羽投擲出了手中的糞叉,被關羽輕描淡寫的就給擊飛了,然後關羽看見此人手無寸鐵,便是連砍殺都懶得砍,橫過長刀一拍,就將其拍到了一旁,撞到了跟在他身後衝上來的另外兩人。
這些人都是些普通的老百姓,幾乎就像是當年的黃巾兵一樣,沒有鎧甲,沒有武器,這些人甚至根本就沒經過士兵的基本操練……
若不是周邊的環境不同,關羽幾乎以為自己回到了中平年間,到了黃巾之亂的戰場之中……
『報恩!』
『驅賊!』
又是一批的交趾百姓呼喊著,就像是給自己鼓勁,然後撲了上來。
還真是士燮等人鼓動起來的……
關羽再次確認了這一點,心中不免升騰起了一些怪異的感覺,也閃過了一些憐憫,但這憐憫並不能影響關羽的動作。旁邊一人從側麵一槍向他刺來,關羽輕而易舉地避開鋒芒,毫不猶豫將長刀刀刃送入那人瘦骨嶙峋的胸膛。
對於弱者的憐憫,並不代表者關羽就會手軟。當年關羽可以在黃巾賊當中殺出一條血路,當下自然也不會任憑這些交趾城中的百姓宰割!
長刀呼嘯而過,即便是士燮的兵卒都難以抵擋,更不用說這些普通的交趾百姓了,孱弱的身軀一個個的倒下,但是依舊還有一些交趾百姓呼喊著,為了士燮,為了報答士氏家族的恩情,豁出了性命前來阻擋關羽的腳步。
士燮,或者說士氏上下一族,真的值得你們這些交趾百姓如此的賣命麼?
看著這些交趾百姓瘦弱的身軀,襤褸的衣衫,難不成這就是士燮對於你們的恩典?
關羽想不通。
如果說這些百姓和士燮有什麼關聯,甚至是被士燮供養得很好,那麼當下前豁出性命來報恩,這沒有什麼問題,就像是春秋戰國時期的門客,不也是如此麼?但是眼前的這些明顯都是一些或許每日吃食都有問題的普通百姓,竟然也會為了士燮來報恩?!
報什麼恩?
感謝士燮還沒有將自己最後一點骨血壓榨出來之恩?
還是說士燮還賞了一些吃食讓自己能夠殘喘度日之恩?
所幸,這樣一場詭異的鬨劇,很快就平息了。
隨著另外一邊的張飛突破了城門,城中士燮帶著殘餘的兵卒在劉備有意的圍三闕一之下跑路了,這些交趾百姓才茫然且絕望的放棄了抵抗……
不是說要一起『與城共存亡』麼?
不是說要一同『共赴黃泉路』麼?
不是生生世世都是『父子兄弟姐妹』麼?
為什麼我們去拚命了,你……你士燮卻跑了呢?
為什麼?
為什麼……
……( ̄▽ ̄)“……
有一種病態的心理,就是明明是受到侵害的受害者,居然還會為了施暴者說好話,甚至會依賴施暴者……
這種心理的名字叫做什麼來著?
斐潛想不起來了,老外的名字都亂,音譯太長,意譯太怪,所以這個不能怪斐潛。
先將名字的問題拋到一邊,斐潛也沒有想到,他會在剛到了河東不久,就碰上了這樣類似於這種心理的一群人。
一群善良,愚昧,甚至是有些可憐,可悲的人。
一隻羊,或是應該說是一群羊,在為了狼悲傷,為了狽辯護,這你敢信?
可就是在眼前,真真實實的發生了!
斐潛笑眯眯的坐著聽,小斐蓁則是立於一旁,而在麵前的,就是這樣的一群羊,嗯,一群在為了大戶求情的農夫……
『趙老爺……』一個老農開了口。
『沒有趙老爺,是趙四!』在一旁的黃旭爆喝一聲,頓時嚇得這些農夫都蜷縮了一下。
斐潛對著黃旭擺擺手,然後笑嗬嗬的說道:『沒事,沒事,彆怕,就是個名稱而已,沒關係,說罷……』
『是,是,這個……這個趙老……四,趙老四,是個好人啊……將軍,趙老四是好人啊……』老農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向斐潛懇求道,『將軍可不能冤枉了好人……』
斐潛依舊笑嗬嗬的點點頭,『那是,當然不能冤枉好人……你說說,趙老四怎麼就是好人了?都好在哪裡啊?』
『那個什麼,張,張中事……』老農記不太清楚了,有些遲疑的想了想,還是沒能想出來,『那個張中事太壞了,他冤枉趙老……趙老四……趙老四不是壞人,是個好人,趙中事才是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