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又是這樣。
老是這樣。
這他娘的有完沒完?!
自己一說事情,這些家夥就是裝聾作啞,一個個明明是有聽見,卻表現得仿佛是聾子一樣,不叫不說話,不指名道姓便是不會主動回答任何問題!
孫權的目光略過了張昭,投向了張紘,『東部以為如何?』
略過張昭,而問張紘,是因為張昭如果直接反對,那麼大概率就沒戲了,而張紘之前執行過對於曹操的搞事活動,所以大概率的會投讚成票。
張紘拱手說道:『正所謂國之大事,在祀與戎。主公有氣吞山河之誌,乃臣之幸事也,然三軍欲行,糧草需備,且不知糧草充裕否?』
讚成票隻能算是半張,甚至小於半張,畢竟糧草問題沒解決。孫權個人的主要財政事務,是張昭和張紘在管理,所以張紘非常清楚這方麵的問題。
直屬於孫權的,可以自由任憑孫權支配的,就是屬於孫氏的屯田,這也是曆史上孫權不斷地抓捕南越人作為奴隸來屯田的原因。但是軍隊就是一個吞金獸,光有糧草也不夠,還需要各種各樣的東西。
這些東西有些孫權手下的工匠能做,有些便是隻能找江東士族采買。
同時孫權還要負責給與官吏俸祿,支付各項工程水利費用……
所以孫權不算是沒有錢,但是絕對也算不上很有錢。
張紘的話音落下,眾人的目光就投向了朱治。
『吳郡倉廩之中並無存糧。』作為江東士族的代表,朱治沒有絲毫的猶豫,很不客氣的說道,『主公連番征戰,倉廩已空。兵疲卒憊,刀甲俱缺,不堪於戰。不如以待秋獲之後,再行商議。』
江東大族毫無疑問的投出了反對票。
『如今夏初,發兵北上之後,便剛好是秋獲之時!』孫權沉聲說道,『屆時便可就食於敵,不必遠輸,豈不美哉?若是此時不出兵,待秋獲之時再有所行動,各地均以收糧完畢,又去何處覓食?』
孫權駁回。
『大軍北上,曹賊定然堅壁清野,屆時又當如何?』朱治不慌不忙的說道,『就食無處去,糧草又是供應不上,便是百萬大軍,也是潰散!』
朱治再投反對票。
『江東有糧草!』孫權眯著眼,盯著朱治,『隻不過不在公倉爾……』
『既是私倉,便屬於民。』朱治也眯起眼,『難不成主公欲奪民脂民膏,以逞私欲乎?』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孫權哼了一聲。
『主公也莫忘了,後麵還有半句……』朱治絲毫不讓。
『……』孫權咬著牙。
『……』朱治瞪著眼。
孫權咬牙,是因為他發現除了他自己在不斷的反駁和爭取之外,竟然沒有半個人幫他說話。而朱治瞪眼,是因為朱治知道這樣做必然會惹怒孫權,並且還會被孫權記恨,但是他依舊不得不這麼做。
這與個人情感無關,更談不上什麼愛好。
隻是必須要這麼做。
張昭咳嗽了一聲,打了一個圓場,『今日時候不早,此事一時也難以定奪,不如明日再議不遲……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朱治向孫權施禮,『臣不善言辭,或有言語不周之處,還望主公海涵……』
孫權嘴角咧了一下,擺了擺手,就當做是答複了。
周瑜終於是咳嗽了一聲,放下了嘴邊的拳頭,『臣告退。』
張昭張紘也一同點頭,『臣告退。』
周瑜在前,二張在後,先走了出去。
朱治帶著其他的人,也朝孫權行禮告退。
眾人緩緩的,恭敬的,低著頭,彎著腰,小碎步,撅著屁股,先是往左邊擺動一下,後撤一步,然後再往右邊擺動一下,後撤一步,如此往複,直至退到廳堂的門口之處,便是直起腰來,轉頭而出,動作流暢無比。
在之前,這樣的行為,總是會讓孫權覺得有些愉悅,就像是他高高在上,看著池塘裡麵的列隊遊走的魚,但是現在,他忽然感覺到了一種憤怒,他不再像是站在池塘邊上,而是像是被供奉在了廳堂正中,而這些整齊劃一的臣子,似乎就像是正在他的麵前跳著舞蹈。
這一次的會議,魯肅沒有來,畢竟柴桑關係重大,不能沒有人坐鎮。
如果對比信賴度的話,孫權更願意信任魯肅,因為孫權知道,魯肅也需要他。
但是其他人,不需要他。
換一句話說,今天供奉的是他,不管在他的麵前,這些人動作是多麼的虔誠,舉止是多麼的附和禮儀規範,但是也有可能在下一刻就會將他從寶座上抬起來,扔掉也好,燒了也罷,然後擺上另外一尊雕像。
一尊不說話,不提要求的雕像。
孫權知道周瑜不看好這一次的戰鬥,所以周瑜一句話都不說。同樣的,孫權也並不是非常的看好公孫度。
孫權之所以強調要出兵,是因為孫權有他自己的目的……
有時候的戰爭,不一定非要勝利,才能算是達成了目標。
江東士族的實力太過於龐大,這些從春秋戰國時期就存留下來的習慣,也導致了孫氏無法像是斐潛一樣進行改革,隻要孫權露出一點苗頭,就會被這些江東士給堵回去。
孫權想要像是斐潛掌控關中一樣,去掌握江東,而這些江東的士族,便是攔在他麵前的荊棘,自己親手去斬斷這些荊棘,無疑就是被刺得一身都是血,但是如果接旁人的雙手去斬斷呢?
雖然說這麼做會使得江東的力量受到損害,但問題是這些原本就不受孫權控製的力量,留著又有什麼用?讓這些力量時時刻刻的威脅自己麼?
看著空蕩蕩的廳堂,看著一個個的擺放整齊的坐墊,孫權忽然笑了起來,一半的笑臉在光線裡,而另外一半的笑臉則是在陰暗中。
這就結束了?
不,這隻是一個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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