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再一次聽見熟悉的聲音響起,似乎一切都沒有變化,時光倒流回到了當年的那個時刻,『子淵,彆來無恙乎?』
記憶當中的曹操,和眼前的曹操重新融合到了一處。
個頭麼,就那樣不提了,反正除非給曹操穿上內增高,呃,那也不成,必須是二十厘米的高跟鞋才夠,反正對外宣稱一米七八就是了,然後絕對不要和呂布關羽張飛等人站在一處,否則肯定露餡了。
其他的改變麼,額頭眼角處多了些皺紋,兩側的鬢角多了些花白頭發,可是眼眸之中那種精明到了骨子裡麵的目光,皮笑肉不笑的形態,便是讓人感覺依舊是當年的那個曹操……
曹操也在看著斐潛。
因為多年征戰,斐潛的膚色已經和所謂的白皙無緣,臉上也有了一些風霜侵染,少了幾分的書生意氣,多了幾分的殺伐決斷。
『見過孟德兄!小弟於此特備秋茶,招待簡陋,還望孟德兄海涵。』斐潛嗬嗬笑著,拱手為禮。
曹操哈哈大笑,『一路遊山而來,自此正好口渴,還是子淵知我!』
兩人說完,便是目光一撞,便又是同時笑了起來,形態皆歡愉,就像是多年的老友重逢一般,絲毫見不到先前雙方打生打死的樣子。
短短幾句話,背後的意思卻很多。
除了一開始的問候之語外,斐潛先說他備好的秋茶等,一來是表示他已經知道曹操肯定會前來,故為『特備』;第二個方麵麼是說會談肯定不會給曹操什麼好條件的,方為『簡陋』,第三個方麵麼……
至於曹操就是更加簡短了,不僅是反擊,而且略帶貶低斐潛,同時也表示了他自己的態度和立場……
『請!』斐潛側身示意。
『請!』曹操眯著眼笑著也是相邀。
說起來,曹操雖然把身段放低,張嘴『子淵』,閉口『賢弟』,臉上也是堆滿了笑意,但是在斐潛看來,曹操依舊保持著一股上位者的威嚴感,就像是老師在麵對學生,前輩在麵對後輩,當然,從年歲上來說,曹操的年齡自然是比斐潛大很多,說是前輩也沒有錯,隻不過問題在於,這個世界上,真的就是年齡大的,就一定掌握了真理?
反過來曹操顯然也是相當不爽的,若不是沒能拿下宛城……
想到此處,曹操也覺得夏侯淵的外號真不是白叫的,若是當時能夠順利攻克宛城,以宛城之中的商貿繁華,貨物儲備,曹操即便是不能因此發橫財,至少也能夠多堅持一段時間,彌補一下虧空和消耗。
就是因為短了這麼一氣,在和斐潛對弈的時候,劫材明顯就虧了許多,以至於當下曹操不得不到了築陽來,否則就應該是斐潛去宛城之前了。
曹操坐下之後,摸了摸屁股下的白茅席麵,『白華菅兮,白茅束兮……關中也有如此上佳白茅?』
斐潛目光動了動,然後說道:『此等之物麼,倒也尋常,正所謂;「蘭芷變而不芳兮,荃蕙化而為茅」……』
曹操一愣,旋即大笑起來,『說得好!說得好!』
曹操一邊笑著,一邊還輕輕拍著桌案,打著拍子,高歌起來:
『……豈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
『餘以蘭為可恃兮,羌無實而容長。
『委厥美以從俗兮,苟得列乎眾芳。
『椒專佞以慢慆兮,樧欲充夫佩幃。
『既乾進而務入兮,又何芳之能祗?
『固時俗之流從兮,又孰能無變化?
『覽椒蘭其若茲兮,況揭車與江離?
『惟茲佩之可貴兮,委厥美而曆茲……』
斐潛倒也沒有特意表現什麼,隻是將水壺放在了爐火之上,準備泡茶。
這一次,曹操在歌聲當中未免流露出了一些彆樣的意味,但是斐潛卻不準備和曹操針尖對麥芒了,倒不是斐潛服軟,而是從曹操的高歌之中,多少聽出來了一些曹操對於命運的無奈和感慨……
本來人和人之間相處,氣焰消長就是相對的,而不是絕對的。
當年斐潛見到曹操,戰戰兢兢不敢多做什麼,甚至連直視曹操都不能做,因為雙方的地位差距,現在麼,曹操在一旁高歌,斐潛泰然自若的泡茶。倒不是說曹操的權勢和地位下降了,而是斐潛竄得太快了。或許正是以為如此,曹操才會突然感慨萬分,高歌屈原的離聲漸漸而起,咕嘟嘟的就像是翻滾的思緒,呼嚕嚕的起來,然後一個個的破裂。
『子淵為何中意於茶?』曹操微微歪著頭,看著斐潛,『酒之所興,肇自上皇。正所謂九月肅霜,十月滌場。朋酒斯饗,曰殺羔羊。你我久彆重逢,便是清茶,未免有些寡淡了罷?』
『茶,生於嘉木也。樹如瓜蘆,葉如梔子,花如白薔,實如栟櫚,蒂如丁香,根如胡桃。若僅觀得其一,難明真全也。上者,生爛石,中者,生櫟壤,下者,生黃土。』斐潛見水壺當中的水漸漸沸騰,便取了水,開始清洗茶具,溫燙茶杯,『若救渴,飲之以漿,蠲憂忿,飲之以酒,蕩昏寐,飲之以茶。如今此處有漿,有酒,亦有茶,孟德兄亦可自取所需就是……』
曹操仰頭而笑,『如此,還是飲茶罷!』
第二輪交鋒麼,誰勝誰負,也就是各人肚腸自知了……
飲茶還是斐潛從後世帶來的習慣。
談事情的時候最好還是喝茶,因為有勸酒的,但是沒有勸茶的,酒越喝越糊塗,搞不好酒後亂……亂說話,然後醒酒之後要麼就是懊惱,要麼就是翻臉不認賬。
就像是帝都之內,酒桌之上,三杯下肚,便是天王老子都是哥們,萬事都可以拍胸脯,包在身上就是,然後醒了便是一臉嚴肅,『你這人真是,酒話也能當真?紅包?沒見到啊,昨天喝那麼多,誰知道丟哪兒去了?你自個兒去找找,反正不再我這兒……真真沒意思,以後彆來了……』
沸水將茶葉浸潤,然後看見茶葉一點點的舒展而開。
淡淡的香氣在鼻端蕩漾,微微的溫暖在指尖盤旋。
『請。』
斐潛將茶湯倒在了玉杯之中,然後放在了木盤之上,示意了一下。
黃旭正準備上前,卻被許褚攔住,『某來。』
黃旭看了一眼,便是點了點頭。
許褚伸出厚實的手掌,然後雙手捏起了小小的木盤,邁步向前。
典韋走上前來,攔在了許褚麵前。
典韋的身形比許褚高出近一個頭,但是許褚卻比典韋寬了半圈。
斐潛對於典韋,多少也有幾分的好奇。因為雙方會麵表示坦誠的原因,所以雙方都沒有穿重甲,隻是穿了一身的皮甲,而典韋的皮甲顯然就有些不合身,應該不知道是借用了誰的,反正有些偏小,壯碩的身軀將皮甲撐得鼓鼓的,裸露的胳膊上不僅是筋肉虯張,還可以看到很多的大大小小的疤痕。
典韋也沒有戴頭盔,亂蓬蓬的頭發隨便在腦後紮了個大結。粗糙的臉上臉頰兩邊全都是漆黑打著卷的短須,和張飛那種鋼刷子倒略有不同,毛茸茸的眉毛之下露出一雙虎目,正死死的釘在了許褚身上。
在陽光照耀之下,典韋的眼瞳看起似乎並不是黑的,略帶了一些紅褐色,就像是隨時要流出血來一樣,很是與眾不同。
嗯,或許典韋應該有些鄂溫克人血統,或者說有可能是……
羯族?
羯族從某種意義上說還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民族,因為它隻是當時匈奴的一個分支,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應該是匈奴從彆處,很有可能是從中亞或是北漠掠奪而來的奴隸部落,後來成為了匈奴分支。
畢竟典韋的須發皆卷,並且眼瞳是褐色,再加上形體比一般的漢人都要更大一些,所以很有可能是羯族,亦或是其他東胡部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