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一直以來都是一個爭議頗多的人物。
雖然最終魏延的死,多少有些爭議,甚至有些搞笑的成分,但是整體上來看,魏延的個性最終導致了其悲劇,便是一個基本上可以確定的事實。
魏延站在塢堡之前,微微仰頭,一手下垂搭在自己身側的戰刀之上。戰刀刀鞘屯口之處的雕刻的睚眥頭像,在陽光照耀之下露出了兩顆尖牙。
『不知貴客何來?小子這廂有禮了!』老蒼頭退下之後,過了片刻便是有一個年輕,多少有些稚嫩的聲音在塢堡牆上響起,然後一個小小的腦袋露了出來,『家父外出,不在堡內,慢待貴客,還望海涵……』
魏延皺了皺眉頭,『不在?不知何時方歸?』
『小子不知……』塢堡之上的半大小子說道,『堡內幾近無糧,家父外出采買,不知何時方歸……』
『這樣啊……』魏延想了想,片刻之後,便說道,『某下次再來罷……可有些水?要燒開的,多少取些來……』
『貴客稍候……』
半大小子縮回了腦袋去,然後過了一會兒便讓人吊著些水葫蘆下來。
魏延讓人上去接了,也順便綁了個錢袋子上去,『來得匆忙,未備拜禮,些許錢財,報汝之水也!今日未能得見楊兄,甚為憾也,便待下次有緣再會罷!』
既然楊儀不在塢堡之內,魏延也沒興致去和一個小毛頭問答什麼,便重新返回。隻剩下了一個半大小子在塢堡之中,除非是很熟的人,否則正常來說也不敢開門。而留在外麵等就更沒有什麼意思了,鬼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魏延北上江陵,除了親眼看一下江陵的情況之外,自然也帶了一些個人的目的。
如今江陵周邊,荊州南郡,基本上來說等於是殘廢了,如果說魏延帶了大部隊來,或許可以順便占個空城什麼的,但是現在僅憑當下的兩三條船,幾十號人想要說占據江陵城,怕不是不知道死是怎麼寫的……
即便是沒有瘟疫,江陵城上下是幾十個人能防禦得過來的?
沒有民夫協助,更沒有投降的原江陵兵卒,即便是魏延真的坐在了江陵城當中的府衙廢墟上,插上旗幟,宣稱自己占領了江陵,是荊州南郡之主,又有什麼用?
更何況若是亮出旗號來,就代表著要承擔起恢複江陵城周邊秩序的責任,否則不僅是毫無益處,還有可能會敗壞驃騎聲名,所以現在魏延也就隻能說重新走水路,退回夷道去。等川蜀的兵卒陸陸續續的跟上來,先將巴東接收穩妥了,再考慮江陵的問題。
『心願了了?』走出了一段路之後,甘寧在一旁突然問道。
魏延歪著頭,然後點了點頭,『算是罷!』
『講講?』甘寧擠眉弄眼的,顯然很有興趣。
『講什麼?沒什麼好講的,就是拜訪一下「故友」……』魏延頭扭到了一旁。
甘寧哈哈一笑,然後竄到了魏延頭扭過去的那邊,『某不信!』
魏延看了甘寧一眼,笑了笑,說道:『回去再說罷!』
……(¬¬)……
舟船順水緩緩而下,水花拍打在船幫上,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忽然之間,甘寧從船隻的一側嘩啦一聲冒出頭來,像是動物一樣左右甩了甩頭上的水,然後一抬胳膊,將一條碩大的魚丟到了甲板上,『小的們,且抓住了!』
兩三名兵卒連忙上前去抓按,否則大魚蹦跳幾下,還真有可能重新蹦回水中去。
甘寧手腳麻利的翻上了船隻,滿不在乎露著三條腿晃蕩著,然後隨意披上了一件布袍,任憑散亂的頭發濕噠噠的貼在腦袋和肩膀上。
這年頭可是沒有什麼泳衣泳帽一說……
魏延哈哈一笑,伸出拇指誇獎道,『興霸這水性,果真了得!』
甘寧大笑,旋即取過了短刃,經坐在船隻甲板上當場料理起大魚來,『魚膾,春用蔥,秋用芥!今日正尋得一芥,當食此膾!哈哈!』
魏延略微皺了皺眉。
長久以來,在驃騎之下,許多衛生習慣都已經成為了定式,吃熟的食物,喝燒開的水,再加上乾淨整潔的營地,使得包括魏延在內的許多驃騎兵卒,基本上都能保持一個較為健康的狀態,對於一些疾病,自然也有一定的抵抗免疫能力。
然而魚生這種東西……
似乎看出了魏延的拒絕,甘寧這種人來瘋的性格頓時就呼嚕起來,『呦嗬嗬嗬,莫非文長不敢食膾不成?啊?哈哈哈……吉甫燕喜,既多受祉。來歸自鎬,我行永久。飲禦諸友,炰鱉膾鯉。侯誰在矣?啊……這個,魏氏文長……』
魏延搖頭說道:『某也不是不敢,隻不過……驃騎軍令,行軍在外,一律熟水熟食,違者則罰……』
甘寧愣了一下,轉頭過來問道:『真的?你莫要哄我……驃騎……連這個都管?』
魏延點了點頭。
『嚄!』甘寧瞪圓了眼,看了看魏延,又看了看殺了一半的魚,『嗯,反正我現在還不算是……所以……這魚啊,就是要食膾……要不然……嗯?!』
『嗯……』甘寧手中的動作一頓,忽然口風一轉,『算了,還是烤著吃罷!』
魏延斜眼過去,正好看見甘寧從魚肚子裡似乎掏出了一截什麼,連帶著清理出來的魚肚子腸子什麼的,統統丟到了江水之中。
不吃魚膾,甘寧也就懶得自己片魚了,將剩下的事情丟給了手下,走到了魏延身邊坐下,『對了,你還沒有說為什麼去哪個楊氏塢堡撒……』
魏延則是問道:『你先說說剛才在魚肚子裡發現了什麼?』
『嗯?』甘寧擺擺手,『沒什麼……哪有什麼……』
『手指還是腳趾?』魏延問道。
『手……』甘寧下意識的說道,『呃?你看到了?那,那……那個魚你還吃麼?要不我再去抓一條?』
魏延擺擺手,『不用,烤熟了就成……人活著吃魚,死了便被魚吃……很公平……當年啊,就是因為和這個事情差不多……』
『什麼?也是手指頭?』甘寧問道。
『不是手指,但也差不多……』魏延搖頭說道,『當年某還是門下督的時候,曾有水賊作亂……某領了兵卒,沿著水路追到了其巢穴之中,儘數清剿之後,便將賊人梟首帶回,結果當時走的匆忙,竟忘了帶些石灰……』
『然後天氣炎熱,這人頭置於船艙之中,便多有腐爛……』魏延說道,『後來有兵卒說可以至於水中,便可減緩,於是我就將那些人頭綁了,放到了水裡……』
『嗨!』甘寧一拍巴掌,『那完了!』
魏延哈哈一笑,點了點頭,『水中確實腐爛得較慢,但是也招來了許多魚蝦……結果到了江陵城下撈上來一看,基本上都被啃得稀爛……』
『然後呢?』甘寧追問道。
『然後?』魏延冷笑了一聲,『然後便是不認啊!便說此等腐朽首級,根本就不是賊人的!還說不知某發何處棺木所得!某乃何人?可會行此下作之事?!』
『竟有此事!』甘寧怒聲道,『文長何不早說!要某就殺進塢堡之中,且論一個曲直!』
魏延擺擺手,『後來想想,這楊氏子也不算是什麼錯,畢竟首級腐朽,難以鑒認,要是在某軍中,兵卒取了腐朽之首來記功,某多少也會疑心詢問一二……隻不過這個楊氏子嘴太臭了,喋喋不休,折損於某……某當時也是氣盛,便當場扯其冠而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