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龐統等人再聰慧,但是一個人的時間總是有限的,而那些瑣碎卻又必不可少的的事務,就必須讓其他人來做。這即便後世也是如此,就像是一個市長肯定不可能搬個桌子坐在街道上給人登記疫苗發放一樣……
若是真這麼做了,也是一種瀆職。
所以在驃騎之下仍然有大量的士族子弟擔任一般性的地方職務,而這些士族子弟,或是為了錢財,或是為了人情,亦或是為了其他一些什麼東西,就有可能在某個時段內,會做出違背了驃騎政策的行為來。
比如給某些人行個方便,又或是在檢查憑證的時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比如即便是明明紅色球的詭異行為都讓牛頓的棺材板子蓋不住了,也可以當做看不見。
這樣的行為有時候很難界定的,比如說可以將自己疏忽了,而某一件事情的馬虎並不能證明其就有多麼大的罪過,畢竟人畢竟不是機器,都有犯錯的時候,總不能是不管什麼緣由,隻要犯錯就殺了,那麼誰還願意跟著驃騎混?
但是像是今天這樣大是大非麵前麼……
就不允許有絲毫偏差了。就像是可以忽略磚家叫獸收點企業的小錢錢就張嘴亂噴,但是絕對無法容忍為了其自身利益便出賣國家。
若是不能在關鍵時刻展示當擔,那麼還養著等過年麼?
龐統特意交代讓王昶和闞澤引而不發,其實目的便是等更多的家夥跳出來,等著這些人往刀口上撞……
『唉,會死很多人……』闞澤在一旁輕聲感歎道。
王昶瞄了闞澤一眼,『怎麼,你還替這些人擔心?』
『我不是說那些蠹蟲,我是說普通百姓……』闞澤看著遠處升騰的黑煙,『這些被牽連的百姓總是無辜的罷?』
『……』王昶沉默了片刻,卻搖了搖頭,『此等之人……或許也不是完全無辜……』
『文舒之意是……』闞澤有些不解。
這些民眾難道不是受害者麼?怎麼能說不無辜呢?
王昶看著天邊的如血一般的晚霞,緩緩的說道,『某於守山學宮之時,常聽聞驃騎於平陽之中,多有善舉……例如平陽書坊,便是書陳於前,而櫃台居後,任憑學子翻閱,從無驅逐……若有殘頁抄漏等,也儘數放於店口,可做臨摹,不收費用……』
闞澤點了點頭,這個他也知道,當年他也是平陽書坊的常年蹲客,有時候一抱著書就抱大半天的那種,從來沒有受到書店掌櫃夥計的嗬斥,甚至有時候都看不見掌櫃夥計的人影,要到書店深處才能找到人。
『書多人多,往來繁複,然從未聽聞平陽書坊之內有竊書之事……』王昶緩緩的說道,『何也?蓋因敬人者人亦敬之也……平陽書坊以士相待,自是以士報之……』
『然長安之中……』王昶歎了口氣,『又是如何?不告而取謂之賊也,竊書便可為雅事乎?何其繆也!故於長安書坊之內,便是亦步亦趨,可奈何之?此為書坊之過乎?非也,乃人之錯矣!』
闞澤默然。
其實王昶說的也沒有錯,但是有一點王昶漏了,就是去到平陽書坊之中,大部分都是守山學宮的學子,而這些學子基本上都是找得到跟腳的,出了事跑不了的,而在長安之中人流量非常大,往來的士族子弟也是相當多,也不可能跟蹤到每一個士族子弟身上,自然就有人覺得即便是自己行為不端,也未必會被抓住被找到家中……
一旦這個叫做僥幸的小妖精開始扭著屁股晃蕩著腰肢在前麵走來的時候,貪婪這個家夥自然是流著口水盯著其一路緊隨其後而至。
『再說當下糧價高漲……』王昶笑了兩聲,聲音之中多有不屑,『據聞長安市坊之內,多有貪圖錢財者,竟是售賣自家存糧!便是吹噓自家所獲,引得旁人也是沽售存糧,待到糧價越發高漲之時,或悔之,或怒之,或咒之……嗬嗬,此等之人……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後世之中有些人以為孔子是在說製造陶俑的人,實際上隻是在針對這個事情,當時見到因為要給國君製作殉葬的陶俑,使得大量的農夫不得不荒廢了耕作,孔夫子才感歎說難道就不要考慮一下將來的事情麼?
王昶也是借此句來說明那些不經過自己思考,隻懂得跟隨著大流,被利益蒙蔽了雙眼,不考慮未來問題的那些人,談不上什麼『無辜』二字。
人類最重要的能力,就是有理性、有智慧、會思考、會分析對錯,但是如果丟掉這些品質,隻是一味的從眾,隨波逐流,覺得法不責眾就可以做哪些平日裡麵不敢做的事情,甚至是明知道違法的事情,那麼還能算是無辜的麼?
就像是這一次的糧食價格高漲,有些在早些時候采購了糧食的家庭,在高糧價的麵前,便覺得有利可圖,然後將原來平價買來的糧食又給高價賣了出去,卻不知道其實自己這樣的行為,也是在替那些推高糧價的黑手幫忙,然後等發現糧價越來越高,自己糧倉空了,便渾然忘記了之前自己售賣獲利時的欣欣然,開始指責這個,咒罵那個,表示自己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
如果不是這些跟風的人,即便是左馮翊的大戶怎麼努力,都沒有辦法迅速將三輔之地的糧價推高到當下的地步,而且如果沒有一般的百姓也參與到其中,為了一些眼前的利益出售了自家原本的存糧,這些大戶也不敢這麼肯定他們的策略能成功。
這些短視之人,覺得反正自己不賣也會有彆人賣,到時候不是自己吃虧麼?正是因為如此,囤積居奇的大戶才越發的有恃無恐,因為他們知道大部分人都沒了糧草,必須要接受他們製定的價格。如果這些人都沒有因為眼前的利益出售了他們的糧草,左馮翊的大戶們也沒有辦法確定他們的價格一定會讓人接受。
因此當下那些因為糧草價格高了就出售了糧草的那些人,實際上也在一定程度上是為虎作倀,老虎吃了血食,他們分了些湯水,並不無辜。
還有那些隻要大家一起上膽子就很大的人,覺得既然大家都做,那麼我也就要做,彆人插隊,我也要插隊,彆人拿跟蔥,我就抓瓣蒜……
『此外……』王昶繼續說道,『令君三令五申,布告張貼於市,遣人宣講於野,皆有言若遇不平之事,民可訴於巡檢,士可諫於堂前……然則長安周邊,三輔之中,時至今日,德潤可曾聽聞各縣之中,有何人訴諫糧價虛高,於民有礙之事?』
『這……』闞澤愣了一下,『或是覺得驃騎未於關中,故述諫無用?』
王昶搖頭說道:『此亦謬也,身為一地主官,驃騎當麵,方理政務,若是驃騎離開,便是懶怠不成?』
闞澤點頭,說道:『文舒此言,深得慎獨之意。』
兩人交談之中,天色就漸漸灰暗了下來,天邊的晚霞也漸漸隱去,黑暗不停的侵蝕著四周的一切。
夜風漸起,帶來了隱隱約約的哭嚎之聲。
『哎……』闞澤歎息一聲,『縱然如此,某依舊是覺得,若是普通百姓,平常皆奉公守法,此次一時糊塗……多少也略有可宥……』
王昶看著闞澤,思索了片刻,點了點頭,『若是如此,便可記下,或不罪之……隻不過當使知其罪,記錄歸檔,若有再犯,便是從重而罰!』
『便是如此。』闞澤也是同意。有千萬條理由,就能做壞事了麼?一時糊塗尚有情可原,一錯再錯就不可饒恕了。
這一次,闞澤也是暗暗心驚。他在驪山之中隻知日月變遷,才下山稟報說二十四節氣已經重新編訂核定曆法妥當,就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也正是因為闞澤一直都在忙於曆法,沒有任何參與此次糧價變動的嫌疑,所以也才有機會和王昶一同作為此次行動的指揮官。而且根據闞澤推論,這一個行動並非是一個終結,不管是驃騎還是龐統,顯然都不是隻走一步就看一步的人,所以很顯然,這一次的行動將引起更多新的變化,然後會影響更多的人。
『來了!』
在闞澤思索之時,王昶忽然出聲說道。
遠處又是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一名騎兵急急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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