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
冀州彆駕崔琰坐在衙署當中,冠帶儼然,氣度非凡。崔琰體態雄偉,相貌俊美,也有一副美須髯,年少之時師從於鄭玄,精通經文。起初的時候跟了袁紹,但是當時袁紹的正老婆二老婆三老婆多得從門口排到了街上,一長溜,像是崔琰這樣的排骨妹,沒辦法出什麼峰頭的,自然是沒有多少的好位置,隻得了一個騎都尉。
騎都尉一職,也不算是低的,畢竟跟『騎』沾染在了一起,就像是後世跟『洋』連在一起的,便是價格高些一樣,騎都尉算是比兩千石,俸祿還不錯,可惜是虛官。畢竟騎都尉原本是掌管羽林軍的,但是到了東漢麼,上林菀都要準備丟了,還有什麼羽林軍?
轉眼間袁紹垮了,到了曹操入主冀州的時候,崔琰反倒是因此得福了,原先跟著袁紹的大奶二奶三奶四奶等等,因為沾染了許多袁氏的口水,呃,氣息,關係太密切了,所以曹操也不敢放心用,不是調任虛位,就是發配遠方,倒是像是崔琰這樣平平之人,沒有得到袁紹多少關注的,卻因此有機會將自家的排骨抖起來,獲得了冀州彆駕的職位。
比起當初當平胸妹,嗯,騎都尉的時候,崔琰自然是換了一番的模樣,神采奕奕,精神抖擻,儘顯精明能乾,即便是臨近年關了,也依舊在衙署當中辦公,言辭之間更是充滿了強大的自信,每一句話,頤指氣使之態便是十足。
隻有握住了權柄,才能有氣場。
未發跡的時候屁都不是,發跡了之後屁都是香的。
一個騎都尉,名字上好聽,但是就像是參謀不帶長,根本沒人管。
然而現在冀州彆駕就不同了。
冀州牧原本是韓馥的,後來給了袁紹,袁紹死了之後麼,曹操自任了冀州牧,然後在冀州牧之下,便是冀州彆駕……
冀州彆駕可以說就是曹操的副手,雖然軍事上麵崔琰沒辦法管,也不能管,但是其他大部分的民生政務之事,基本上都是崔琰處理了。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曆史上也正是因為如此,清河崔氏才得以慢慢發展起來,從漢末三國到晉朝,然後再到隋唐。
崔琰之前也出過一些差事,但是像是現在這樣,基本上主管了冀州大小民生政務的,還是第一次。一聲號令之下,便是所有人屏息靜聽,即便是自己的說話聲音再小,旁人也是聽的清楚明白……
這種感覺……
因此權柄給崔琰帶來的各種附加的好處,那種所有人都點頭哈腰笑臉相迎,即便是崔琰心中一再強調需要自省,需要謙卑,需要為人……嗯嗯,但是大腦之中不由自主的就會分泌多巴胺,讓崔琰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什麼是『爽』。
可是,就像是人體的多巴胺是有回收機製的一樣,崔琰的爽快感被清河家中傳來的緊急書信給打斷了。
一時間,崔琰就像是戒斷反應一般,有些手腳發涼,脊背出汗,甚至手指頭都有些抽筋。
這是一個及其危險的信號!
身為冀州彆駕,竟然被蒙在了鼓裡!
若不是盧毓覺得危險,下意識的離開了許縣,躲避旋渦,說不得崔琰要到了事到臨頭了才會得知!
崔琰雖然站得高了,但是同樣圍攏在他的身邊的人也多了,聲音也更大,更是嘈雜,有時候還真不如一個人靜靜的旁觀所能看到的東西更多……
這讓崔琰心驚肉跳!
這說明傳遞到冀州,至少是傳遞到了崔琰這裡的信息,是經過了篩選和屏蔽的!怪不得這一段時間繁雜事務好像突然多了起來……
崔琰還以為是臨近年關,難免事務需要集中進行處理,沒想到是旁人有意讓他陷於各類瑣事,無暇他顧!
怎麼辦?
小孩會選擇,成年人全都要。
崔琰自然是成年人,他全都要。
權柄,利益,聲望,一個都不剩少!
首先要做的,自然是要將消息擴散出去……
但是就在崔琰思索著怎樣才能不動神色的放出各種消息的時候,他手底下的一些冀州官吏便是不請自來,讓崔琰在心中多少生出了一些害怕,也有些慶幸。
好在是自己也得到了消息,否則等這些人過來的時候,自己還是一臉懵逼,二臉懵懂,三臉懵圈,恐怕自己好不容易積攢的聲望便是一落千丈,跌入穀底!
一個平日裡麵氣宇軒昂,指手畫腳的冀州彆駕,然後真遇到了大事便是這個不知道,那個不清楚,怎麼能這樣,怎麼會那樣,然後還要研究研究考慮考慮,走個流程什麼問個什麼其他人的……
還能服眾麼?
還有什麼資格繼續居於高位,統領冀州士族之眾?
沒錯,崔琰現在已經是將自己代入到了冀州士族首領的位置上,因為這也是一種現實,畢竟現在冀州士族之中,官職最大,或者說實權最大的便是他,崔琰自然是覺得應該當仁不讓。
崔琰下令讓這些冀州官吏去彆廳等候,而自己在慢慢走過去的時候,半道上忽然心中一跳!
或許……
曹氏夏侯氏,不對,荀彧郭嘉等豫州派便是打著這個主義?
並不需要瞞著其他人,隻需要瞞得過崔琰一個人就可以了,然後大難臨頭之際,自己這個冀州彆駕一臉懵,其餘之人在群龍無首之下,便是就像是一群蟲!如此一來,冀州士族上下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然後在冀州本土派裡麵失去了聲望的崔琰,便是不得不成為了豫州派的附庸,甚至要反過來替豫州派開路!
該死!
果然狠毒!
崔琰呼出去一口氣,微微閉上眼,平複了一下心情,然後昂然走進了彆廳之中。
『見過崔彆駕!』
『拜見崔公!』
大小冀州官吏齊齊向崔琰見禮。
『免了……』崔琰擺擺手,示意眾人就坐。
衣衫窸窸窣窣,玉佩叮叮當當。
眾人都穿得挺多,想要坦誠相見,怕是不容易。
『都知曉了?』崔琰一臉平靜,甚至還略微帶出了一些不屑的語氣說道,就像是在說你們怎麼知道得那麼慢。
『此乃潁川之輩欲推卸責任!』坐在崔琰下首的栗攀怒聲說道,『大將軍於許都之內遇刺!乃許都上下失職!與冀州何乾?!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乎?!真是豈有此理!』
在另外一邊的栗成也是拱手說道:『如今冀州上下,官吏多為豫州之人,如今又是假借此事,實為排除異己,獨攬權柄!』
冀州士族不滿意豫州人士分潤利益,已經是如同水火一般,而現在這個事件,便像是火上澆油,又或是水裡倒入了硫酸,頓時引起一片沸騰議論!
冀州原本得天獨厚,一開場就是高峰。
袁氏眾望所歸,然後又收拾了公孫瓚,一切似乎都在朝著最好的方向行駛著,卻沒有想到在曹操這個彎道上,車輪打滑了!
袁氏戰車車毀人亡就不說了,後麵跟著的冀州人士自然也是摔得鼻青臉腫,傷筋動骨,傷亡慘重,慘不忍睹……
在那一段時間,冀州士族上下就像是後世投資了大量資金的散戶和基民,臉色發綠,愁雲慘淡萬裡凝,見了麵便是恨不得抱在一起,相互痛哭一場。
崔琰便是在這樣的局麵之下走馬上任的……
想要在如此局麵之下,重整冀州的旗鼓,並不是那麼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很快,在關鍵時刻,還是有人站了出來,便是清河縣當時上演的一幕大戲。
當然,崔琰有足夠的證據證明自己與那個事情無關。而且那個時候曹操局麵也非常窘迫,不能多麵作戰,隻能被迫媾和,這也使得崔琰的聲望在那個時候得到了一個極大的提升。
當然也就被曹操給惦記上了……
這一次,顯然是一種報複。
眾人的討論依舊還在繼續,但是流於了表麵的情緒宣泄,沒有誰能提出一個比較妥善的解決辦法來。
這也很正常。
要有收獲,總是要有付出,誰都想要收獲,那麼誰去付出?
調和和平衡,便是崔琰現在作為冀州彆駕當下繼續處理的問題。
崔琰並沒有立刻表態,而是微微捋著自己引為自傲的美髯須,沉吟著不說話……
崔琰的表情很淡漠,使得即便是距離他最近的栗攀栗成二人都看不出有什麼端倪,就像是鄴城之外的殘雪,平靜,並且帶著多多少少的一點寒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