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淵挺直了身軀,透過稀疏的樹杈往外看去。
在遠處,是死氣沉沉的流民,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動,密密麻麻的,就像是一群遷徙當中的羊群,為了未來的草地,不得不忍饑挨餓,蹣跚前行。
曹氏上下,已經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隻有勝利者,才能繼續掌控冀州豫州,否則一旦曹操敗落,常年積壓下來的問題將會砰然而出,如同火山噴發一樣將曹氏上下淹沒,即便最終能夠解決,也必然會付出及其慘重的代價。
夏侯淵原本是極其沒有耐心的人,但是現在,他耐心的等待了一天又一天,終於是等來了計劃的展開……
在之前兗州一戰之中,夏侯淵他在曹軍上下當中,幾乎成為了一個笑話,即便是在他的心腹部下裡麵,似乎對他的信心也開始有所動搖。這很不公平,畢竟夏侯淵原先的名望,是通過一次又一次的浴血搏殺,決死戰鬥而獲得的,而現在,隻是一兩次的戰敗,就不僅將之前的戰績抹去,甚至成為了他人口中嘲笑的把柄!
後來雖然說夏侯淵跟著曹操,與孫權一戰江夏,衝殺在前線,也統領著兵卒掃蕩擊敗了不少江東兵卒,取得了不算是太差的戰果,被驃騎麾下擊打摧殘到了極點的士氣麼,多少算是回來了一些。
但是這還不夠。
畢竟還是有人認為夏侯淵隻是沾了曹操的光,若不是當時曹操在正麵吸引住了江東兵,夏侯淵未必能有什麼機會取得戰果,說到底依舊是夏侯淵不行,至少單獨領軍不行。這驃騎軍馬,從冀州之時就一再阻擾了曹氏的發展,擋在在他們麵前,一再的給予他們挫敗,現在又出現在荊州左近,仿佛就是曹氏的天生對頭,是夏侯淵永遠的克星!
夏侯淵不服!
憑什麼?!
夏侯淵憋著一口氣。
想要徹底的恢複士氣以及原本的名望,夏侯淵覺得隻有一件事情,就是哪裡摔倒的,在哪裡爬起來。夏侯淵之前以為可能需要再煎熬一段時間,才能等到驃騎人馬出動,沒想到這一次的荊州之戰,竟然真的引出了驃騎的人馬,雖然在時間上和曹操等人的預料較為偏晚了一些,但是沒有關係,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一切都已經整裝待發,就等著時機成熟的那一刻的到來!
流民之中,似乎有人察覺到了一些什麼,扭頭往夏侯淵此處看來。夏侯淵下意識的往後一縮,旋即反應過來,這麼遠的距離,又有草木遮蔽,這些流民能看見什麼?
夏侯淵不再看著遠處的流民,轉回身來,看了看自家的兵卒。
這一段時間來,曹軍的騎兵因為和驃騎人馬的碰撞,損失了不少的熟練騎兵,現在眼前的這些,則是曹氏從冀州之處抽調招募而來,還有一部分是原本地方豪強的私兵。因為雖然說兗州和豫州相對來說比較偏向於曹操,是除了青州兵之外,相對來說忠誠度比較高的兵源地,可問題是兗州和豫州沒有多少人會騎馬,要重頭開始練習,時效性太差了。
這些冀州,甚至一部分幽州的人馬,多少有一些騎術的底子,自從改換了曹氏旗幟之後,一部分的人對於曹操是觀望的態度,但是總歸還有一些人想要搏一搏,獲得富貴,也就成為了相對來說比較合適的騎兵來源。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上帝視角,動輒就可以全球觀察的,更多的民眾是生活在一個極小的區域之中,十裡八鄉可能就是其最大的活動範圍,自然也就不可能會衡量利弊,在斐曹孫之中去選擇最佳的投資方向。
因此這樣七七八八收羅起來,曹軍又湊出了一隻騎兵,除了一部分給曹純曹休之外,另外的一部分則是再次歸攏到了夏侯淵之下。當然,除了這些騎兵之外,還有千餘名的輔兵和農夫,負責給這些騎兵乾雜活的。
夏侯淵的心腹護衛走了過來,在一旁問道:『將軍,是要出擊了麼?』
夏侯淵點了點頭,說道:『差不多了,等這一批的流民走過,我們就跟在後麵……』
『跟著流民走?』護衛問道。
夏侯淵嘿然說道:『沒錯!所以彆跟的太近太急了……再去檢查一下裝備器具,缺什麼趕快補一補,到時候上了戰陣若是誤事,小心腦袋!』
護衛連忙拱手應下,『將軍放心,小的定然準備妥當!就等著跟隨將軍大戰一場,出了先前的惡氣了!』
夏侯淵哈哈大笑,擺手說道:『還是主公調度有方,謀劃妥當……某料這一次,縱然驃騎奸猾如鬼,也必然中計!你我大功,指日可待!』
……(??▽??)……
在當陽的江東大營之處。
周瑜和程普,一身戎裝,站在望台之上,凝神向北麵眺望。
河對岸,是曹軍大營。
旌旗飄飄,人影晃動,一切似乎都沒有問題,可是周瑜的心中卻充滿了各類的疑問。
這一段時間曹軍突然沉寂下來,也不在試探的進攻江東營地了,就像是要和江東兵持久抗衡一般,甚至有些要將戰事從今年拖到明年去的架勢……
這究竟是幾個意思?
周瑜凝望著北麵,緩緩的說道:『曹賊南征北戰,絕非不知兵法之人,如今戰又不戰,走又不走,卻為何意?』
程普皺著眉頭說道:『要不然是曹賊並未捕獲吾等斥候?』
周瑜卻是搖頭,說道:『先前遣派之時,便有安排死間……如今死間皆未回旋……故而曹賊定然已經獲知吾等屯糧於麥城……按照常理來說,若有強援,又尋得敵手破綻,豈有不擊之理?以騎兵奇襲麥城,攪亂吾等後方,截斷糧道,進而亂吾等軍心,待吾等潰敗之時,又以步卒推進騎兵掩殺,便是一舉可定,酣暢大勝……』
程普說道:『莫非是曹賊見疑?不敢輕進?』
周瑜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曹賊素來多疑,心有顧慮,也是在所難免,隻是……若是德謀易地而處,知曉江東麥城囤積糧草,若是擊破,便是大勝,又疑恐有埋伏,當如何應對?』
『或如當下,寧穩勿失?』程普回應道。
周瑜又是搖頭,『德謀莫要忘了,這曹氏和斐氏,並非親如你我,宛如一家啊!』
程普愣了一下,恍然大悟,一巴掌拍在了望台的扶手上,『正是!正是如此!曹賊若是求穩,定然便是讓斐氏兵馬為前驅!』
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貧道,曹操若是起了疑心,必然是會教唆著斐潛的驃騎軍突襲麥城,若是成了自然最好,若是不成,反正受損的也不是自己……
『故而……』周瑜沉聲說道,『當下曹賊並無動作……恐怕是……』周瑜微微笑了笑,『假借驃騎之名,恐嚇吾等……若真是如此……那麼所謂驃騎人馬……嗬嗬……曹賊便是有意於此疑兵拖延,暗中調動兵卒,應對驃騎而去!待擊退驃騎人馬之後,方調轉而下,挾勝勢而與吾等一戰!屆時吾等空耗糧草,兵卒懈憊,即便是不得大勝,亦可分裂荊州,南北而治!』
程普瞪圓了眼說道:『如此說來,斐曹二人並未聯手,更無盟約?隻是曹賊假用驃騎旗號?都督,這……若是……』
周瑜伸手一指,笑道:『真真假假,一試便知!若某所料不差,當前曹軍大營,便是已然假設旗號,曹賊並未在其中!好計算啊!竟然差點連某都瞞過!隻怕曹賊當日修築此營之時,便已定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