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
李園的莊園。
李園微微歪著頭,看著管事,說道:『但有何策,不妨直言……』
管事賠笑了幾聲,然後伸手往一個方向上指了指說道:『主上可知此處過去,是何人之地?』
『嗯?』李園挑了挑眉毛,有一點不耐煩了。自己看見莊園裡麵的莊禾出現了現在這樣的狀況,已經是心中不爽了,這還跟著有幾分興趣跟著猜謎不成?
管事察覺到了李園的不耐,不敢繼續賣什麼關子,立刻說道:『是薛家的田地……』
『哪個薛家?哦……』李園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是那個薛家?』
『正是……如今薛家之中已經沒有了主事之人,這田地麼……嗬嗬,自然也是缺乏照料……』管事點頭哈腰,『如今天時異常,這個薛家之地麼,就更是……嗬嗬,所以,若是可以乘此良機……那麼我們莊子就可以擴大到山那邊去了……』
『嘶……薛家啊……』李園皺著眉頭,看著遠處,沉吟半響之後,搖了搖頭,『彆碰那個地方……不要問為什麼,反正你就看好你這個莊子就是!另外,彆拿糧草出去放貸……』
『呃?這個……』管事瞪圓了眼。
糧食什麼時候才能賣出高價,甚至是賣出黃金的價格來?是豐收的時候麼?恰恰相反,是在災年,甚至是在大災之際。
那麼誰家的糧食會最多?是每日耕作無一日得休的農夫麼,並不是,是每一年都剝削了大量糧草的莊園主。而這些在平日裡麵價格不高的糧草,在災害到來的時候,就可以將那些壓在倉庫之中,再放兩年都會爛掉的麥子穀子拿出來,換成一切可以換到的東西,布匹錦緞,金銀財寶,甚至更多的土地和人命。
所以莊園管事看見了莊園之內的莊禾受災嚴重,但是並不像是普通百姓之家那麼悲傷和緊張的原因,就在這裡。
因為管事知道,但凡是這樣的天災,就是盛宴奏響的序曲……
然而現在李園說不許放貸,管事聽了之後真的就想要扒拉開李園的腦袋看看是不是被什麼土疙瘩塞住了,竟然要放棄這種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主上……』管事嘖了一下,『這薛家麼……小的還能理解,多少算是……但是這放貸之事……彆家莊子……』
李園擺擺手說道:『彆管彆家的事情,你就做好自家的就夠了!還有,這莊中棚子,早點搭建起來,彆整天盯著外麵,裡麵的事情倒是忘了!能不能做?不能做好,某換個人來做!』
『唯!在下定能做好!主上請放心!』管事連聲應答。
李園又拔了一根禾苗,皺著眉看著禾苗的根,『若是這莊禾死了,補種也不要著急,等著有人前來告知之後再行補種……棚子的樣式,先派人去驃騎將軍那邊看著學……』
李園絮絮叨叨交待了許多,然後走了,留下有些懵圈的莊園管事。
真懵。
若不是害怕李園發飆換了他的職務,他真想打開李園的腦袋翻看一下,看看裡麵是不是和地頭裡麵的莊禾一樣,都爛了……
還有天災的時候不趁機撈一筆的麼?
那麼他們辛辛苦苦每年積攢下來的這些糧草是用來乾什麼的?
要知道,如果說這個時間點放貸出去,大多數的農夫都是還不起的啊,畢竟災年麼,所以各地『善人』們甚至也不會立刻逼迫著要農夫還貸,甚至還可以笑嗬嗬的表示隻要先還了利息,就可以繼續再給貸一筆,畢竟朝堂也是要穩定,不是麼?先收了利息之後本錢就回來了,再貸一筆之後利滾利,等到數額足夠大的時候,就可以上門收了……
到時候……
豈不妙哉?
這大好的田地啊!莊園管事呆呆站著,看著遠處薛家和再遠一些的普通農夫的田地,喉嚨咕嚕了兩聲,歎了口氣。
攤上這樣的一個主子,莫不是李氏要走到絕路上了?
這些田地,原本就會是我們的啊!都是李氏的啊!
就像是後世大寒冥國認為世界上所有東西都是他們的一樣,在小農經濟思想的影響下,大漢的這些士族也認為天下的土地才是最好的,也原本就是他們的。
華夏是從上古時代的王朝發展而來,夏商周,沒錯吧?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句話也沒錯吧?
周公以天下之地,分封諸侯,這個事情也是有的吧?
而現在絕大多數的士族姓氏都可以追溯到春秋戰國,甚至更早的年代,那麼也就等同於這些土地原本就是分封給他們祖先的,那麼現在他們兒孫重新拿回來,有錯麼?
就像是大寒冥國的泡菜,不管是那一鍋,那一個人在做,都是大寒冥國的!
這,有錯麼?
一切好像都對。
好像一切也都是錯的。
那麼究竟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就像是和大寒冥國的人講泡菜的起源,亦或是其他什麼曆史問題,那些叫囂者是真聽不懂,還是裝聽不懂?
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
斐潛已經好幾天沒有出現在議事廳了,當然,這不代表著斐潛就在家裡左擁右抱,而是斐潛到了三輔查看莊禾受災的情況。
小胖鳥龐統也因為忙著要負責關中屯田的禦寒工作,也是常常不在城中,和棗祗一同在田間辦公,因此議事廳之內,就剩下了荀攸。
畢竟一些文書什麼的,還是需要留有人手進行處理的。
每天當驃騎將軍府衙開始正式辦公的時候,就像是每個工作日早上的學校門口一樣,無數的人或是捧著,或是揣著,亦或乾脆是抬著,然後彙集到了驃騎府衙之前,然後鄭重其事的上交並且表示自己的事情是最為重要的……
哪一個孩子不重要?
都重要,對於這個孩子的家長來說,自然自己的孩子最為重要。但是對於學校來說,那就是不同年級的孩子而已。
因此荀攸也分出了各自行文的等級,真要是全數都按照這些人說的來辦,怕不是忙到死也做不完,而且也做不好。
荀攸認為,對於當下,最為重要的就是兩件事,一個是軍事,一個就是抗災。
所有事情之中,軍情的重要性排列第一,不管是什麼時候,即便是其他事情辦到一半,軍情到了,也要先放下來,轉而去處理軍情之事。
另外一個就是現在的抗災。
雖然說抗災的事情不像是軍情那麼重要,但是卻很緊急。主要負責抗災的龐統但凡有什麼需求交上來,荀攸都需要立刻進行調配,因為天時這個東西,真不是什麼玩意,一不小心就是調皮搗蛋,抓都抓不住。
在忙完了前兩個事項之後,荀攸才開始處理其他的事項。然而忙著忙著,荀攸的手卻慢了下來,眉頭也皺了起來,『文舒,且來!』
在議事廳下首協助處理的王昶抬起頭,起身到了荀攸身邊。
荀攸將手頭上的文書遞給了王昶,說道:『汝且去查調一番,這些時日售賣田產者幾何?然後前來報某……』
王昶低頭一看,上下幾眼掃了過去,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拱手應下,旋即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