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事情本身就是斐潛的一個構想,特意先拿出來和龐統商議的,當然最主要還是斐潛想要看一下,龐統對於這一件事情的態度,從而可以探知一些其他士族子弟對於此事的看法。
斐潛輕笑了兩聲,『士元覺得蔡昭姬任之,如何?』
『啊?什麼?』龐統愣了一下。
斐潛繼續笑著,『且直尹監之中,皆用女官,遴選良家女入職,試之文吏課箋奏,若才可堪用,便留於監中任之。』
這是一個障眼法,虛虛實實,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是龐統一樣,能夠明白直尹監的厲害,說不得就被斐潛蒙過去了,以為隻是斐潛討好蔡琰所設立的……
同時,讓蔡琰出任,斐潛也確實有另外的用意。
『皆為女官?』龐統瞄了瞄斐潛,『怕是不妥罷……』
斐潛點了點頭,說道:『士元不妨直言。』
除了用來插眼之外,還有女官任職的問題。
華夏曆史當中,女性在權柄當中漸漸的消失其影響力,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文字的出現和儒教的出現,導致女性在生育之外,又失去了大部分的傳承職能。而另外一個更加決定性的隱形因素,就是周王朝開始確定下來的立子立嗣之法,導致女性逐漸失去了政治權柄的繼承權,進而成為附庸。
文字的出現,導致人類幼兒獲取經驗,不再完全依賴於父母的傳授,尤其是母親的言傳身教,畢竟幼兒時期跟隨母親的時間更多,在沒有文字之前,母親便是最近也是最好的獲取各種經驗和知識的來源。
儒教的興盛,創造性的出現了老師這樣的一個職能,使得人類可以更係統,更高效的學習先人的知識和經驗,但是同樣也使得女性在經驗傳承這個方麵的職能進一步縮減……
周王朝是華夏絕大部分的封建禮法根源所在,而周王朝確定下來的製度當中,有三點非常重要,一個就是長子立嗣之法,第二個是宗廟祭祀製度,第三個則是同姓不通婚,這三點也一直沿用到了後世。
斐潛不是女權主義者,也非男權主義之人,從某個角度來說,一旦屁股歪到了那一邊,就很難持重求正了。
就像是女權主義者見到了但凡提及武則天的,就不能說武則天乾的蠢事,若是有人說,必然要麼橫眉冷目叱責其為男權走狗,要麼就說華夏那麼多男性皇帝,其中愚蠢無能,不如武則天者,不知道凡幾雲雲,擺出一副氣抖冷的樣子來。
男性皇帝確實愚蠢的很多,比武則天差的也很多。武則天也有做一些好事,提拔寒門子弟,不管是主觀上還是順帶的,在其執政期間,對於士族,尤其是對關隴世家持續打擊……
但其他的問題,是錯了就是錯了,不因為男性女性,就有所區彆,也不因為人多人少,就可以特彆照顧。
就事論事,才是正理。
斐潛認為,文字的產生,是文化進步的必然,不可能抗拒,也不可能倒流,而女性的智慧也是屬於人類整體的智慧,教化的職位也同樣可以讓女性擔任,就像是後世許多教師隊伍當中相當一部分是女性擔任一樣,因此斐潛之前就讓蔡琰擔任學宮博士職位,也算是代表著一個開端。
但這樣的一個開端,並不夠。
現在,作為專職的女官,甚至下一步進行推廣的女性繼承權問題,或許可以解開之後封建王朝纏繞在女性身上的鐐銬。當然也有可能在時代演變之下,斐潛隻是做白工,並不能徹底改變什麼……
不過,斐潛覺得,既然自己是後世之人,就不能隨波逐流。
尤其是在高等層麵,政治結構上。
就像是周王朝建立了封建傳承三大件一樣,斐潛也想要建立起一個龐大的製度體係,讓這個製度體係足夠強大和堅固,即便是斐潛天年之後,依舊可以仰仗著慣性繼續滾動下去一段時間,越長越好。至於將來能不能持續,能不能有才智豔豔之人給這個體係添磚加瓦,潤滑塗油什麼的,斐潛也無法預測,但是不能說因為將來的不確定,現在就什麼都不做。
華夏禁錮女性千年,基本上就等同於綁了一隻手在和其他國家爭鬥,試想一下,若是將這另外一隻手也放開呢?
雖然說因為醫療條件,生活水平等等的原因,導致了對於婦女幼兒的保障不力,導致生育這個環節占據了古代女性大部分的空間,但是這樣也並非是一個正常的形態。
時代會變的,隨著長安百醫館的建設,專門針對婦科病的女醫師也在培養計劃之中……
再舉一個極端的例子,即便是戰爭,也不能說是完全屬於男性,畢竟戰爭的後果是全體男性女性都要承擔,為什麼就一定要拒絕女性上戰場,不允許女性拿起刀槍為自己爭取活下去的希望?
彆管商朝被後世朝堂如何塗抹,但是在商朝的時候,就有『婦好三千,登旅萬,乎伐方』的記載,就是以三千女兵組織增編了萬人軍旅,然後出征土方。
春秋戰國之時,也有芮伯萬之母,也有楚武夫人鄧曼之輩,皆為女中強權之人,甚至還有一些毀譽參半的,比如孔伯姬……
斐潛覺得不管龐統怎麼說,反正都能找到一些理由來說服龐統,卻沒想到龐統沉吟半響,卻說道:『若以長遠計,絕不可隻收女官……』
斐潛正待反駁,忽然覺得有些不對,眨了眨眼,『如此說來,士元不惡女官乎?』
龐統笑道:『若天下女官皆如蔡大家,何惡之有?主公取士,當以德才衡之,安可限求之男女?豈不謬哉?』
『若以士元之意?應如何?』斐潛覺得龐統說得有道理,便沒有一定要堅持自己原本的計劃。
『蔡大家家學淵源,又是博文強記,任此直尹監,並無不妥。然其餘諸職,當選賢能,不分男女,皆試之,若可,任之,若不可,則棄之……』龐統看了看斐潛,繼續補充說道,『若蔡大家有賢才可舉,亦試於公堂,如此,方為中正之道也……』
這裡倒是後世的記憶影響了斐潛,使得斐潛總是覺得古代官場之上對於女性都是很歧視的,但實際上當下大漢當中,歧視的是所有太過於情緒化以及不講道理規矩的人,不分男女。隻不過有時候女性會在這個方麵表現得更明顯一些,比如用床笫之事來和外臣比喻的宣太後,比如把轅固扔去給野豬作伴的竇太後……
其實從夏商周,到春秋戰國,一直到秦漢,甚至到了北魏,乃至隋唐,女官的占比雖然確實逐漸減少,但是並非完全不容於朝堂,甚至在北魏期間,女官數目還比漢代更多,並且更製度化,唐代麼,大家都知道了,然後到了宋代……
孔子曾言,『妻也者,親之主也』,但是後世所謂發揚光大者,卻當做這一句不存在,隻講所謂的三從四德了。
龐統說得也很中肯。蔡邕是漢靈帝時期指定的史官,曆史上王允欲殺蔡邕時,蔡邕也說願意承受刺劍削足等等的酷刑以保全餘生,完成漢史,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蔡琰承其父親的誌願,入直尹監,修撰漢史,也算是一樁美談。
更重要的是,蔡琰確實有這方麵的實力,不管是從青龍寺大論,亦或是之前在學宮之中展露出來的才能,都令人佩服,所以龐統不反對蔡琰擔任直尹監之位,甚至說如果蔡琰覺得一個人不方便,有什麼認識的閨蜜要一起作伴的,隻要有真才實學,通過公開的考試,一樣可以任官職等等。
龐統唯一駁斥斐潛的,就是斐潛之前所說直尹監僅限於女官任職,認為這是對於男性的歧視……
這……好吧……
斐潛思索之後,點頭同意了,把這一條限製去除,然後基本上也就確定下來,蔡琰將會在初十那一天,正式被任命為直尹監監修,主要負責編撰漢史。後續的直尹院的建設,將會在蔡琰正式任命之後,陸續展開。
蔡琰不應該隻是一個美麗的花瓶,她應該得到自己的位置,而這個位置是根據她的能力所得來的,而不是性彆或是外貌。
後世職場中,總有某些女性一邊享受著各種婦女福利,不乾重活,也不乾粗活,挑挑揀揀,一邊哀怨的表示女人要當上高等職位有多麼難,然後對於其餘男性職員累死累活熬夜加班脫發黑眼圈等等情形視而不見。
商議確定了一件事情,然後斐潛又從桌案之上拿起了一份草擬的行文,遞給了龐統。『士元再看此事如何?』
現在兵卒閒下來修整,其餘的人不能閒啊。
兩個字,搞事!
四個字,持續搞事!
龐統一邊嘀咕著,就知道今天這酒不好喝,然後一邊接過來一看,不由得瞪圓了眼……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ge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