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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9章 你的路我的路大家的路(1 / 2)

士族的語言,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東西。上下等級之間,親近疏密都分得非常的清楚,這一點,頗有些像後世的一些國家,同樣一句話,就分出三四種格式,若是用錯了,就等著吃排頭罷!

親近一些的說你你我我,大體上沒有什麼問題,就像是漢代皇帝對著自己熟悉的大臣,也會常常說『我』,而不是始終稱『朕』,但是這並不代表皇帝一開口就是這麼通俗化,士族子弟就可以直呼對方的姓名……

最繁瑣的,依舊是在士族子弟之間,交談的時候會大量夾雜典故,而這些典故或許在士族子弟之間都默許認為是應該眾所周知的事情了,所以也很少特彆解釋,就像是在米國,叫『frankin』的可能是人,也可能是人見人愛的大額鈔票,米國人都懂,而其他人可能就是聽了蒙圈。

當郭嘉說出『陳不占』這個人的時候,斐潛就開始在腦海當中搜檢這個人起來,然後迅速的上下關聯,頓時就推測出了一些郭嘉講這句話的含義。

陳不占這個人麼,大體上在漢代還是正麵評價的,畢竟一句不敢以私害公,也就足夠了。更何況這倒黴孩子到了戰場,雖然什麼都沒乾,就給嚇死了,但是也反過來也證明說這孩子是真害怕,之前的那些行為不是裝的,可就是這麼害怕,依舊要上戰場,這種勇氣,確實可嘉。

畢竟世上無難事,隻要肯放棄。放棄基本上都比堅持要跟困難一些,所以郭嘉引申的意思,應該不是在陳不占這個人上麵。

那麼很簡單,陳不占死了之後的事情也自然沒有什麼好聯係的了,唯一可以進行聯係的,便是導致陳不占死亡的原因,也就是整個事情的起因……

崔杼弑君。

崔杼這個人呢,有一天一不小心看見了一個小寡婦棠薑氏,然後不是說最俏一聲孝麼,回去之後便念念不忘,覺得自己怎麼也是龍傲天第二,怎麼能夠讓見過的美人就如此離開?於是怎麼也要搞到手。

東郭偃勸說崔杼,說主上,你和棠薑氏不合適啊,你們是同姓啊,『男女辨姓,今君出自丁,臣出自桓,不可』,崔杼一瞪眼,表示小老弟你傻了吧,什麼時候統治階級製定出來的律法是限定統治階級自己的?然後執意納之。

這個棠薑氏果然不是省油的燈,後來不知道又怎麼跟齊莊公搭上線了,然後齊莊公也是個奇葩,不僅是睡了棠薑氏,還拿著崔杼的帽子送給彆人,侍從連忙阻止,齊莊公卻說,『不為崔子,其無冠乎?』

結果自然就被崔杼發現了,於是乎就有了後來的崔杼弑君之舉。

所以,郭嘉隱藏起來的意思,大體上說的就是這個了。崔杼違背禮法在前,殺了君主在後,這個人自然不怎麼樣,莊齊王沒有當諸侯王的樣子,睡臣子的老婆不說,還到處宣揚,自然也是不怎麼樣。而那個被夾在其中的棠薑氏,為了避免氣抖冷,就不多說了……

三個家夥亂搞,然後陳不占倒黴了,現在斐潛和曹操打仗,郭嘉倒黴了。

至於誰是崔杼,誰是齊莊公,誰是棠薑氏,便各自對號入座罷!

『哈哈……』斐潛哈哈笑了起來,說道,『正如奉孝所言,當齊之季世也,戎馬不駕,卿無軍行,公乘無人,卒列無長。今民知陳而不知齊,其為善乎?弗知奉孝以為如何?』

斐潛並沒有和郭嘉爭辯自己是崔杼還是齊莊公,也沒有否認陳不占這個人,而是順著郭嘉的言辭說道這就是齊國的『季世』。方才不是郭嘉說齊國的陳不占麼,現在斐潛就表示既然要說齊國,就來說齊國。

之前郭嘉說的陳不占,是齊莊公的事情,而齊莊公死後,由齊景公繼任,斐潛所說的,便是齊景公的事。陳乞,也就是田乞,在齊景公末期,利用手中的權利,收買人心,齊景公卻沒有阻止陳乞做這樣的事情,導致百姓隻是知道陳乞而不知道國君,便成為了齊國動亂的根源,在齊景公死後,便發動了叛亂,否決了齊景公所立的太子,然後擁立了公子陽作為國君,把持齊國朝堂,專擅國政,排除異己,橫斷獨行。

曹操原本就是陳國起家,陳留人士,加上現在朝野之中的模式,斐潛所指代的『陳乞』究竟是誰,也就自然很淺顯了……

其實封建王朝很有意思,當鼓吹著什麼盛世的時候,大部分都意味著開始要走下坡路了,反倒是說著現在還很苦還很難的,多少還能上升一些。

就像是大漢當下,其實很多士族子弟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不過很多士族子弟無能為力,他們知道王朝麵臨了危機,可是他們也知道造成王朝危機的不是彆人,正是他們自己,這正是最為痛苦的,因為在這樣的環境之下,麻木遲鈍也許比敏感清醒要好得多。麻木了,就可以不去看,就算看見了也沒有反應;也不用去想,腦子心靈完全處在停滯的狀態,因而也就沒有了因此產生的痛苦。由清醒敏感所帶來的痛苦,恐怕是最讓人難以承受的。

這也是五胡亂華之後,許多士族子弟開始興盛五色散,放蕩形骸的一部分原因……

末世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漩渦,而身處在漩渦當中的人,明明看到了漩渦,但是要遊出去,擺脫漩渦的威脅,卻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甚至不管付出多少個人的努力,都依舊會被這個漩渦吞噬。

郭嘉愣了一下,旋即說道:『關中之民亦……』可是隻說了一半,郭嘉卻停了下來,然後閉上了嘴。郭嘉原本的意思是想要說在關中的民眾也是隻是知道驃騎,而不知道陛下劉協,但是也立刻反應過來,第一,斐潛多次向朝堂進貢過,也排遣過使節供奉春篙和秋獲,雖然不是什麼值錢玩意,但是要說驃騎之下的民眾不知天子,多少站不住腳;另外一個方麵曹操把持朝堂是擺在麵前的現實,若是說斐潛迎了天子之後也好不到哪裡去,但那是將來還未發生的推測,以還未發生的推測來否決當下已經發生的現實,顯然也是說不過去的,因此郭嘉隻是說了一半,便不說了。

斐潛也沒有想要繼續為難郭嘉,逼著他當場吐血的需求,所以見郭嘉不再冒刺頭了,便表示先讓郭嘉下去休息,畢竟郭嘉腦袋上還帶著傷,萬一搞得情緒太激動腦溢血了就不好玩了……

郭嘉也是身心疲憊,方才強挺著和斐潛過招,到了現在多少也有些吃不消了,也就沒有再堅持什麼,隻不過快到了堂下的時候,又停住了,回頭說道:『國之四象,如天道焉,陰晴圓缺,但不可棄也……望驃騎將軍慎之,三思而行……』

說完,郭嘉也沒等斐潛回答,便又拱了拱手,在侍從的攙扶之下,緩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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