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平五年,三月初。
在斐潛榮登驃騎之位的時候,在長安百姓享受著平安、祥和的時候,在遙遠的兗州戰場之上,狂風卷起無數的浮塵與黃沙,漫天飛舞著的塵土把太陽的光芒都掩蓋起來,天似乎是黃的,而地似乎是紅的。
曹操一手握著腰間長劍,一手拿著一塊麵巾捂臉遮擋風沙,包著他的長髯,也包著口鼻,眯縫著眼,仔細的觀察著遠方之處,在風沙之中若隱若現的袁軍大營。
曹操身穿這一身簡陋的戰袍,甚至遮蔽風沙的大氅在風中飛舞的時候,還露出了藏在大氅內側的補丁……
若是讓不認識曹操的人來看,一定以為曹操就是一個普通的軍中小頭目而已。
誰也沒有想到曹操會這麼大膽的抵近袁軍大營偵擦,或許下一刻袁軍轅門大開,衝出一隊驃騎,整場戰役的結果也將瞬間變幻……
小山坡之下,原本是一片良田,可是隨著人口的衰敗,加上戰亂的毀壞,良田已經是完全的乾涸開裂,稀稀落落的長著一些雜草,似乎還有腐朽的毫無價值的木頭,骨頭東一堆,西一撮。
而在曹操的腳邊,便有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留下來的骷髏頭。
骷髏頭很詭異的單獨出現在這裡,不知道是被人遺棄的,還是被走獸叼過來的,被啃食乾淨的骷髏頭張大著嘴,帶著頭上的破洞,瞪著兩個黑黑的眼眶,似乎是在朝著曹操控訴,又像是咧著沒有幾顆大牙的嘴在嘲笑著……
“袁軍竟然沒有動靜……”曹操連看一眼骷髏頭的心思都沒有,隻是直至的瞪著遠處的袁軍大營,似乎在詢問,也似乎是在自問自答,“或許是因為這個天氣?或許是因為糧草還未到齊?又或是想要用誘敵之計……”自家營寨當中的糧草,也是如同這一片耕地一般,幾近乾涸了啊!
曹操這幾天焦急萬分,可是又不敢表現在外。
曹操周邊的護衛靜悄悄的,沒有人回答,也沒有人可以回答。
從曹操一路走來,沒有人可以給曹操任何答案。
沒有任何答案!
所有的,都需要曹操頭鐵鐵的去撞,去碰,然後鮮血淋漓的殺出一條路來!
曹操原本隻是想要改變自己的階級標誌,不再成天的被人稱之為什麼閹宦之後!所以曹操很努力,很認真,可是最後曹操發現,越是努力越是認真,最終似乎越是一個笑話……
就像是兗州豫州的一部分士族子弟,也似乎在等著看曹操笑話一樣。
那一年,沒有人相信曹操能夠進攻董卓,也沒有人願意去,結果曹操義無反顧的去了,結果兵敗,差一點將自家老命搭上……
那一年,揚州再次募兵,沒有人相信曹操能夠東山再起,能夠有第二次的機會,所以一夜之間連軍校帶兵卒全數炸營,跑了個精光,許多人認為曹操定然承受不住這種打擊,但是曹操穿著一身染血的中衣,披頭散發的,卻哈哈大笑著,安慰著驚慌的曹氏夏侯氏……
那一年,東征青州,百萬黃巾曾經一度席卷兗州,多地都是不相信曹操能勝,也不敢出擊,縮在城池之內躲避黃巾鋒芒,隻有曹操領著中軍,直擊黃巾本陣,在黃巾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擊潰了黃巾的中軍,旋即大勝……
那一年,南攻袁術,沒有人相信袁術會這麼不堪一擊,會那麼快的結束了爭鬥,許多人勸告曹操,要一步步來,要穩妥,要緩進,要消化,可是曹操依舊窮追猛打,最終將袁術最後一絲翻盤的機會也一刀斬斷……
而這一次,這一年,曹操又對上了袁紹。
可是,依舊很多人不相信曹操能贏……
曹操眼眸之中,有著深深的倦色,他為了證明自己,為了讓彆人相信自己,努力了萬分,做出了太多太多,然而,依舊得不到曹操他想要的那些信任。
皇帝不相信他。
兗州士族不相信他。
就連在陳留的老家之中,也是有人不相信他……
在漫天黃沙飛舞之下,曹操身軀當中的每一個細胞其實都在叫喊著辛苦,嚷嚷著疲憊,可是曹操依舊挺立得像是山坡上麵的一塊頑石,任憑狂風吹拂,依舊不動。
嗯,主要還是曹操個頭小,受風力的麵積小……
曹操沉默著,觀察著,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便忽然一轉身,往回便走。
袁紹袁本初絕對不可能就這樣乾等著,必定在謀劃著一些什麼事情!
本初兄!
你瞞不過某!
可是這具體舉動,又來自於何處,又將襲擊何方?
曹操最後看了一眼袁軍大營,閉上眼,依舊昂著頭,下了小山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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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風沙的對麵,袁紹穿著一身美輪美奐的錦袍,站在大營的刁鬥之上,看著遠方。
今天不知道為什麼,袁紹忽然覺得有些心緒難平,在中軍大帳當中轉悠了兩圈之後,便上了軍營當中的刁鬥之上,極目遠眺。
風沙漫天。
像今天這樣的天氣,其實是十分的怪異的。
正常來說,陽春三月啊,怎麼會有這樣的狂風?
可問題是,這就是麵前的現實。
黃沙遮蔽了視野,雖然極目遠眺,但是依舊看不清楚遠處的景象,隻有模模糊糊的一個影子。
袁紹皺著眉頭,左右看著,心臟咚咚咚的跳得厲害,這樣的感覺,就像是當年他在雒陽掛節出東門一般……
不對,不完全像。
到底是哪裡不像,袁紹又說不上來,一種難以描述的情緒蔓延在心間,像是風沙一樣盤旋著,呼嘯著,可是就是看不清。
如從的情形,仿佛是直麵未來。
掛節東門,昂揚而出,那個時候他雖然勢單力薄,但是袁紹心中有底,他並不迷茫,也不害怕,因為他知道,東去迎接他的不是衰敗,而是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