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有時候很奇妙,越是想不到的東西和事件,越會自動自發的找上門來。
比如麻煩。
人畢竟不是萬能的,也都沒有什麼預知未來的能力,隻有根據手頭上僅有的一些信息,預估測算一下將來的發展,這種事情說起來似乎很奇妙,但是實際上很簡單,就像是後世很多普通人早上一睜眼,看一看時間就能大體上預估出來今天會不會遲到了……
很顯然,伏完的估計錯誤了。
有的人估計錯誤,或許隻是錯過了班車,或許隻是撒了豆漿,而伏完的錯誤,卻要掉人頭,掉一家子的人頭。
普通百姓羨慕高層大佬喝豆漿吃大餅都能喝一碗倒一碗的時候,往往也會忘記了這些高層大佬所要承受的巨大壓力,一個家族或許隻需要一個坑貨,就會像是煙火一樣,短暫的燦爛之後便隻剩下灰燼。
曾經顯赫一時的伏氏,如今便隻剩下了灰燼。
呂布的兵卒也不是不拿群眾一針一線的好兵,當殺戮的鮮血遮蔽了雙眼的時候,這些兵卒才不管這伏完府中的人是不是無辜,獸性被激發出來的時候,被鮮血彌漫的眼珠子便隻剩下了貪婪和色欲。
不知道呂布是有意縱容還是姍姍來遲,直至兵卒禍亂擴大到了整個街坊的時候,呂布才發布了收整隊列的號令,斬殺了二十餘名被欲望衝昏了頭腦的兵卒,才算是將場麵鎮壓下來,但是伏府已經算是完了。
男丁全死了。
伏完死在後院,伏德是死在了前廳。就連屍首上的玉璋和玉帶都被人扒走了,沾染了血液的錦袍皺巴巴的覆蓋在屍首上,就像是一塊破布蓋在了肉塊上。
至於伏府當中的女性?活著的人真還不如當場死了好。倒不是說什麼冷血,隻不過就算是將來可以報仇雪恨了,這樣的夢魘也會如同附骨之疽一樣伴隨終身,活下來真不一定能夠是一件多幸運的事情。
處理完了伏氏,呂布便陷入了茫然。
繼續乾掉皇帝然後自己當老大?
說實在的,呂布真沒有想過,所以接下來要做什麼,呂布也不清楚。
唯一可以谘詢的陳宮又在焦頭爛額的處理呂布留下的這些爛攤子,所以呂布看了看自己拉下來的這坨屎,也不好意思在這個時候去問已經是眼圈黑得跟熊貓一樣的陳宮了。
雒陽城,便在混亂了一陣之後,詭異的寧靜了片刻,隻不過誰都不知道,這樣的寧靜還有多久,會被什麼所打破。
董承默默的在自家府院的一角,點燃了些香燭,然後默默的為為死者祈求了冥福。像董承這樣的,在雒陽城中默默祭奠伏完的,也有不少,畢竟人死為大,加上伏氏其實也還沒有來得及作惡多端,所以大多數人還是記得伏氏的好的。
要說兔死狐悲,多少也是有些,畢竟都是一路從雒陽走到了長安,又從長安回到了雒陽的人,伏氏等人的死訊傳來,眾人儘皆傷感,隻是到得此時,第一波的情緒,也漸漸的開始沉澱了。
這兩日街道上漸漸的開始有了行人,似乎一切正在恢複原有的模樣,但是很多人知道,其實已經是回不去了,將來的變局如何,也是一籌莫展。
“將軍,荀侍中來訪。”董承的心腹私兵稟報道。這兩天,董承將不多的私兵全數都調到了府院之內,雖然說心中清楚如果呂布真的針對他的話,這些私兵也是無濟於事,但好歹是個心理安慰,要不然連睡覺都無法安心。
荀氏在潁川是個大姓,但是在雒陽擔任侍中的便隻有一個,荀攸。
荀攸找上門準備做什麼?
雖然帶著疑問,但是董承也沒有讓荀攸等太久,雙方略微寒暄片刻,便在大堂之內落座,聽著府院街道上傳來的細碎動靜,不由得相視一眼,都有些戚戚焉。
荀攸沉默了半響,說道:“逝者已矣……不知董將軍今後有何安排?”
董承皺著眉,搖了搖頭說道:“聽天命罷……”
荀攸盯著董承,忽然站起身,作色道:“某曾以為董將軍忠心為國,勇於任事,未曾想如今董將軍也是苟延之輩!如此,告辭!”
董承連忙上前拉住荀攸,說道:“荀侍中錯怪某了!非某不為,乃不能也!當下城中兵卒,皆為溫候之輩,更何況……溫候武勇過人,這……”
荀攸這才顏色稍緩,轉頭拉著董承的胳膊說道:“原來是某錯怪董將軍了……既不可力敵,自然當智取也……”
“哦?”董承說道,“荀侍中可有妙計?”
荀攸重新坐了下來,歎息了一聲說道:“陛下如今雖說於宮城之內,然與囹圄無異,每思之,心如刀絞,恨不得以身代之……”
董承轉了轉眼珠子,說道:“黃將軍把持宮門……這個……這個溫候也未曾攻打,陛下理應無恙……”
荀攸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歎氣說道:“雖說如此……唉!宮城之內,糧草能存幾何?連日不得補給,縱然銅鐵之軀,最後也是……唉……”
董承遲疑著,看著荀攸,試探的說道:“荀侍中之意,是給宮城之內送些糧草?”
荀攸抬頭看了董承一眼:“此事焉需董將軍之勞……前日起,某便令人暗中投食於宮中……不過如此亦是杯水車薪,不可長久也……”
董承點頭,捋了捋胡須,沉默了片刻說道:“荀侍中,若有所遣,不妨直言。”
“欲救天子之危,如今唯有一策……”荀攸看著董承,緩緩的說道,“伏氏已逝,往者已往,來者可追……溫候暴虐,嗜殺成性,依然不可理喻也……陛下安危有失,吾等縱然萬死亦難脫其咎也!董將軍之女身於宮中,此事若成,定然蒙陛下恩寵,假以時日……”
雖然荀攸並沒有直接點明,但是也差不多了。
董承沉默了下來,捋著胡須不動聲色。
荀攸沒有著急,也沒有催促的意思,就那樣一句話不說的坐著。
良久之後,董承才說道:“計將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