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外西南十五裡處,有一座小小的道觀,這道觀香火倒是不怎麼樣,但是似乎倒有些神通之處,從門前不遠處引入一條小溪,在道觀院中盤旋而出,不知道是因為地暖還是什麼其他獨特的原因,雖然在冬日之中,院中的樹木依舊是枝葉碧綠,完全沒有冬天枯黃凋零的模樣。
道觀門戶潔淨,場麵雖然不大,但是山石欄榭無一不精致,就連院中的小小庭院,似乎也是移步換景,明顯花了很大的心思在其中,顯然就是一個不在乎普通百姓香火,專門做高端客戶的生意……
太原城,相比較來說,因為地理關係的原因,所以比起一般的北方城市來的更為安全一些,而且或許是早些年黃老興盛的原因,在太原左近,這老子的生意麼,還算是是靠譜,再加上這一家道觀也是頗有特色,因此生存下來似乎也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
今日這個小道觀之處,就似乎來了些聲音,在院中亭榭之中,圍起了厚厚的錦緞幕布,圈出一個避風的圈子來,又在其中加了一些爐子,用熱氣烘暖簾幕之內的空氣,一旁的仆從忙忙碌碌,除了進進出出送些素酒素菜什麼的,還不時的要小心爐子是否沾染了濕氣,有沒有煙氣內侵,縱然是一個個在外麵給煙熏得灰頭土臉,還不敢咳嗽出聲,聲怕驚擾了裡麵的貴客。
簾幕之內,坐著的人並不不多。
居中的就是兩個中年文士,峨冠博帶,就算是寒冬當中,也沒有穿常見的皮袍,而是穿著錦衣,看著款式,便像是平陽這兩年才剛剛興起的所謂“羽絨服”,少了一身的臃腫之態,既清爽又瀟灑,一人四五十開外的年齡,相貌端正,氣度沉穩,體型較為白胖一些,頗有些在宦海沉浮許久的雍容之態,而另外一人則是稍微年輕一些,大概二三十歲的模樣,也是氣度不凡,雖然黑瘦一些,但是談笑之間精乾之色四溢。
在下首陪坐的,則是一個身穿羽衣星冠的道士,看起來也有幾分的道行樣子,麵色紅潤,仙風道骨。雖然話不多,但是談笑間也是湊趣,不單單隻是說黃庭,也有談些詩詞文章,甚至一些民間俗事,在這兩名文士模樣的人物麵前也沒有露怯,很是能應和上兩句。
簾幕一頭敞著,入眼之處就是溪流景色,外麵雖然已經是寒風料峭,但是在這亭榭之中,不僅身上穿著保暖的錦衣絨服,而且腳下還踏著暖水籠,袖中也有熱手的香爐,自然是半點寒意也沒有。
老一些的文士指著院中依舊青翠的樹木,笑著說道:“道長果然神通!何處得來如此偷天之功,竟得如此春意?太原城中落雪三尺,此處偏有三寸春暉。道長神通過人,若是將太原城也點化為春光美色,豈不是大造化?”
道長輕輕擺了擺拂塵,微微笑道:“小道不過是得了些三清眷顧,哪裡有什麼神通?這陰陽造化,玄奧非常,小道不過見此地洞天獨特,借引地氣,行龍虎相濟之局,方有此景,不敢稱功也。”
老文士哈哈一笑,也不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而是轉頭問年輕的那名文士道:“彥雲賢弟,聽聞平陽亦有冬生春苗,果蔬翠綠,不知可與此地相同否?”
王淩王彥雲點頭說道:“確有此事。不過麼……”王淩的眼神在院中樹木的樹根之處盤旋了一圈,微微笑著繼續說道,“與此地並不相同。”
老文士哈哈大笑,指著王淩說道:“早聞彥雲賢弟聰敏非常,今日一見果不其然!”旋即轉首對著道長說道,“還是煙火氣太重了,看看,把樹乾都給熏黑了……”
道長被拆穿了把戲,倒也不惱,也是哈哈一笑,說道:“有道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小道不過是欺瞞些凡夫俗子,在兩位真神麵前自然是不敢有瞞了……此樹雖假,不過素齋倒是真的……時候也不早了,小道便去催促一二,莫要讓這些懶貨,壞了二位的雅興……”
說完,道長做了個稽首,便轉去了後廚催促菜肴去了。
冬日見得青翠之物,說是祥瑞也真是祥瑞,但是也有像是道長這樣蒙混出來的,老文士見了自家兒郎的書信,還有些擔心自家孩兒年齡尚幼被蒙蔽了,正好來太原此處訪友,又見王淩歸家省親,便特意邀請王淩至此,打探一下詳細情況。
“這麼說來……”老文士捋了捋胡須,說道,“平陽之處,所產果蔬,並非虛言了?”
“回稟建公,”王淩笑著說道,“聽聞令郎亦於學宮,豈會不知其中詳情?”
司馬防神情略有些尷尬,仰頭笑笑,說道:“此事畢竟匪夷所思了些……”
“匪夷所思……”王淩倒也沒有嘲笑司馬防,點了點頭說道,“確實如此,某初見之時,也是不敢置信……”
“如此,可是征西將軍果有神通?”司馬防的目光閃爍。
王淩卻搖了搖頭說道:“非也。據征西將軍所言,此乃農事之技也,若有心,均可習之,並非神通……”
司馬防愣了一下。或許是司馬懿寫書信的時候急切了些,又或是後來征西將軍講的這些話並沒有聽見,因此在書信當中隻寫了關於冬日出現大量蔬菜瓜果之事,並沒有王淩所說的後續內容。起先司馬防還以為征西將軍會借用這樣的機會造勢,大搞一些什麼神秘色彩,因此心中也是略有些不屑,畢竟司馬防這些年見到不少所謂的神通之士,無一不是欺世盜名之輩,像這個道院還算是好,畢竟屬於願者上鉤類型的,就算是被拆穿了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但是征西不同,征西如果豎立一個神通的形象,不就跟當年的張寶三兄弟一樣了麼?
結果沒想到王淩竟然說征西直言這些不是神通,而且還是人人都可以學習複製的,司馬防不由得長長吸了一口氣,喃喃的說道:“征西將軍,心誌高潔,果然非常人也……”
王淩默然。
“看來待道路冰雪溶解,老夫倒是真想去平陽看一看……”司馬防捋著胡須說道,“不知彥雲賢弟何時動身?可否捎帶老夫一程?”
王淩點頭道:“自然無有不允!小弟屆時定然告知建公就是……”
“如此便拜托賢弟了……”司馬防拱手道,一轉頭卻看見了道長領著一排端著菜肴的侍從遠遠而來,不由得笑道,“看來素齋已備……哈哈,此地素齋彆有風味,也不知合不合賢弟口味,哈哈……”
………………………………
鄄城。
曆山。
虞帝廟。
舜王殿。
袁紹於此地大宴賓客。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袁紹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聽聞陛下於濮陽,多有困頓,衣不得錦,食不得膾,某心甚是不安……想堂堂大漢竟至如斯之地,可悲乎,可歎乎……”
袁紹話音剛落,郭圖就在一旁拱手說道:“明公心憂社稷,乃天下之福也!既陛下於濮陽不得所給,不妨移駕鄄城……一來則是無衣食之慮,二來亦可穩定乾坤……”
“移都鄄城?”袁紹皺眉,重重將這幾個字重複了了一下,然後轉頭看向了田豐,笑眯眯的說道,“公則之言,似乎有些道理,不知元皓所見如何?”
田豐聞言不由得睜大了雙眼,若是能夠移都鄄城,這不就是之前沮授所言的西迎大駕,挾天子而令諸侯,畜士馬以討不庭的策略麼?
之前袁紹不是否決了這個議題,以至於被曹操插手了麼?
難道是袁紹忽然之間想明白了?
對於田豐來說,將皇帝控製在冀州的地盤之上,自然好過於讓皇帝流落到了豫州人的手中,雖然不清楚郭圖這個家夥怎麼忽然之間冒出這樣的言論,但是不妨礙田豐立刻拱手說道:“明公所言甚是!移都鄄城,乃上上之策也!可速行之!”
袁紹歪著腦袋,似乎想了想,便點點頭說道:“善!如此某手書一封,可令孟德即可移陛下於鄄!”
田豐和沮授對視一眼,均是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喜色,然後果斷下拜,大呼道:“主公聖明!”
一旁的郭圖等人,也是一同而拜。
袁紹哈哈一笑,讓田豐等人都起來,然後拍了拍手,正準備讓歌舞進場,卻看到主簿耿苞在一旁站了起來,笑著拱手說道:“恭喜主公!大喜,大喜啊!”
袁紹笑道:“天下安康便是大喜……某有何喜?”
主簿耿苞拱手說道:“在下年終之時,於曆山之中,偶見山中光耀照人,彩光奪目,便令人進山尋之,初進山時,風雪交加,舉步維艱,又進五裡,風雪稍霽,再進五裡,風雪驟停,見岩穀之中,有一匣,於茵茵之地,彩蝶紛飛,鸞鳥縈繞,不由大異!遂開匣,見黃錦於匣中,有朱砂篆字於其上,黃錦方離匣,忽聞天地雷鳴!”
主簿耿苞講得是眉飛色舞,眾人聽得是瞠目結舌。
“……茵茵之地轉眼枯黃,彩蝶紛飛四散而去,鸞鳥高鳴振翅於天,風雪複至呼嘯而下!”主簿耿苞抑揚頓挫的說道,“……便不敢久留,匆匆而歸……”
田豐摸了摸放在一旁的手杖,他的腿腳有些不便,所以一般情況下都會帶一條手杖,發現手心當中竟然有些出汗,看了一眼袁紹,又看了一眼主簿耿苞,再環視了一圈其餘人員的麵色,不由得皺了皺眉。
許攸在一旁一拍巴掌,說道:“如此說來,曆山之中竟有如此寶地?當可令人複尋之!”
主簿耿苞笑了笑,說道:“那日風雪極大,路徑全數隨行隨沒,待風雪停時,令人再去,已不得尋也……”
“哎呀!可惜了!”許攸是真心感覺到了可惜,搖頭而歎。
沮授將信將疑,沉默著,一言不發。
辛評忽然說道:“耿主簿,方才……聽汝所言,匣中有黃錦一段?不知可在何處?”
主簿耿苞微微笑著說道:“正在此處!來人!呈將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