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些人,會順利的統合在一起麼?
斐潛不得而知,但終歸是要嘗試一下。
臨汾城在望,太史慈的隊列也出現在了城外二十裡之處,見到了斐潛的征西旗幟,太史慈連忙拍馬迎了上來,遠遠的就下馬拜倒在道左。
“子義不必多禮……”斐潛也下了馬,扶起了太史慈,拍了拍太史慈的肩膀,笑著說道,“河東事務繁雜,子義辛苦了……”
“為主公分憂,不敢言勞苦!”太史慈連忙說道,“溫侯一行已至安邑,裴使君已是接洽款待……不知主公是於臨汾此地等候,還是……”
斐潛點點頭說道:“既然來了,就不比半途而廢,且休息一晚,明日啟程!”
“謹遵主公之令。”太史慈應下,便轉頭和黃旭對接,將攜帶而來的各項物資補充到斐潛的直屬部隊當中,並指揮著兵卒幫助著一同紮營。
這些事情麼,斐潛自然是不管的,他隻需要找個地方坐著就是。當然,在全體營寨沒有搭建完畢之前,斐潛還是不能休息的,畢竟作為軍中表率,該有個樣子還是要有個樣子的……
至於什麼親力親為去和小兵一同勞作?
不要亂開玩笑,校尉去做還差不多,若是升到了將軍位,還要去做這些粗重活計,那讓中低層的士官,還有什麼盼頭?
這一路而來,斐潛思來想去,心中依舊有一個問題始終未能夠尋找到答案,就是當年在長安之時,董卓究竟是怎樣最終從山西政治集團當中被割裂的,換句話說,因為什麼事情,或是什麼起因,最終導致了已經初見雛形的山西政治集團不惜自廢武功,選擇刺殺董卓……
那一段時間斐潛在並北打仗,再加上王允也已經身故,僅存下來的事件參與者隻剩下一個呂布。
呂布能知道當時的真相麼?
斐潛摸了摸已經長出來了一些的胡須,心中想著,依照他對於呂布的認知,恐怕呂布到現在也未必知道其中的奧妙……
說不定連想都沒有多想過。
大多數的人隻是想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對於那些隱藏在陰暗當中,陰影之下的東西,很多時候是選擇視而不見的,畢竟要看到這些,是要很費腦子的。這並不能怪呂布,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夠的腦容量的,隻不過斐潛作為即將統合整個山西勢力的下一任領袖,自然不能不考慮這些事情。
斐潛將目光移動到了楊修身上,看見楊修正毫無形象的坐在一顆大樹之下,汗水淋漓,將兩隻腿岔開,伸得直直的,隱隱的血色從褲襠下滲透出來,整個人狼狽不堪,哪裡還有往日的什麼風度翩翩的士族子弟模樣,活脫脫就是一個大頭兵……
斐潛不由得微微一笑,示意黃旭去將其叫過來。
呂布不清楚,楊彪多半是清楚的,而作為楊氏繼承人,楊修也很有可能是知道其中的內幕的……
“德祖,這一路辛勞,可是習慣?”斐潛一邊示意黃旭給楊修個胡凳坐,一邊說道。
不習慣騎馬的人,騎馬久了,兩條腿就會感覺和斷了差不多,下地一瘸一拐八字腳都是輕的,像楊修這樣細皮嫩肉的,摩擦的血肉模糊幾乎就是肯定的,能到現在依舊強撐著,不出口抱怨,也沒有破罐子破摔,已經讓斐潛有些刮目相看了。
楊修苦笑了一下,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將軍召修前來,不知有何吩咐?”幸苦不辛苦難倒看不出來麼?被折磨就被折磨了,認了,結果折磨完了還要問爽不爽,這讓楊修如何能忍得住?
斐潛哈哈一笑,他之前還覺得楊修過於深沉隱忍,連這樣的苦頭都能夠一聲不吭的忍下來,會不會有司馬懿的潛質,結果現在看起來,楊修依舊還是楊修,聰明是足夠聰明,但依舊不夠無恥。
“子初,去取些跌打油膏來給德祖……”斐潛轉頭吩咐道,然後對著楊修說道,“你我同為山西之人,雖說未必可為萬人敵,但是至少也要兵馬嫻熟……這跌打油膏,乃平陽張神醫秘製,德祖可塗抹於傷處,舒緩痛楚……”
人體的皮膚強大的修複機能,但是血小板凝結的過程當中,會拉扯皮膚導致緊繃,而若是繼續行軍,必然會導致剛剛才緊繃凝結的皮膚傷口重新被破壞,而油膏就可以鬆弛皮膚傷口,避免一再重複扯裂。
斐潛釋放了善意,楊修也微微低頭,拱手稱謝。楊修可以說是屬於聰明絕頂的那一部人的,所以自然也明白斐潛話中之意,並且斐潛也說得很清楚,並沒有遮掩什麼,“山西之人”至少需要兵馬嫻熟……
“將軍之意,欲以武勳定國乎?”楊修沉默了片刻,開口說道。
斐潛笑了笑,說道:“德祖有何高見?”
楊修抬頭看著斐潛,緩緩的說道:“武可靖邊,不可定國也!”
斐潛倒也沒有因為楊修這樣的說法而生氣,而是說道:“如此便是逆董之由?”
楊修微微皺了皺眉頭,雖然不滿意斐潛的跳躍式的問題,但是畢竟現在征西將軍斐潛處於強勢位置,自然隻能是接著斐潛的話題說道:“逆董?非也。董仲穎乃毒禍漸深,篡逆已兆,咎由自取也。”
“篡逆?”斐潛問道,“可聞其詳?”
楊修也不避諱,直接說道:“董仲穎至長安,遂僭擬車服,乘金華青蓋,爪畫兩轓,以試眾臣,此乃其一;其二,董仲穎自封太師,公卿見之,謁拜車下,亦不為禮;其三,董仲穎擬以功德無殊,而有過差為由,廢除和、安、順、桓四帝之號……”
斐潛的眉頭不由得揚了揚。
前兩條麼,斐潛是有聽說過,但是第三條麼,倒是在楊修這裡第一次聽聞。
所謂的什麼金華青蓋之車,在漢代,一般是作為皇太子才能乘坐的車輛,所以說起來董卓在這個方麵是有僭越的,而自封為太師,又自稱是漢帝劉協的尚父,表現出淩駕劉協的氣勢,儼然以王者自居,這兩點其實雖然說是過分了一些,但是也不是沒有人乾過……
所以嚴格說起來,隻有第三點,才最終導致了山西政治集團的分裂。
不管是山東還是山西,在朝堂之上的士族子弟,大都是以清流自居的,而這些漢末黨人名士的清議運動,雖然表達了對當時腐敗政治的不滿,但直言批評東漢皇帝者卻並不多見。董卓則不僅提出和帝以下諸帝“功德無殊,而有過差”,又表示要公開貶去他們的廟號,這顯然是一項非常之舉,可能會被黨人名士視為否定東漢整個的皇統血脈,乃至成為了準備廢漢自立的重要先兆。
並且當時董卓為了維護自身的權位,大肆安插董氏家族當中人員,不管其是否有才能,就算是還在齠齔的子孫,也一律封侯,和遷都之前董卓那種“卓所親愛,並不處顯職”的行為大相徑庭,所以也自然被士族理解成為了過河拆橋,準備全麵舍棄山西士族的行為。
“原來如此。”斐潛點了點頭說道,“前車覆,後車誡也。若不得心齊,縱一時得勢,亦不可久也,德祖以為然否?”
楊修沉默片刻,拱拱手說道:“將軍所言甚是。將軍放心。”
“善。時候不早,德祖可早些休息,明日還要趕路。”斐潛該問的也問了,該說的也說了,自然就下了逐客令。
楊修自然領會,告辭離去。
斐潛看著楊修的背影,雖然解開了一個疑問,但是同樣也加上了一塊石頭……
不過事到如今,也隻能繼續向前而行。
就像是在高速道路上行進的大貨車,發現眼前有個小車什麼的,而要來急轉彎或是急刹車,小車什麼不知道,但是自己的下場肯定就是車毀人亡了,所以現在唯一的辦法,便是以最小的損失,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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