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不管多大,終究有雪化的一天。
下雪的時候很美。
化雪的時候卻很醜。
大自然似乎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在他身上寄生的人類,能給予美麗,也可以給予醜惡。
斐潛站在祭壇之下,正坐,並不去看呂布陳宮等人。
祭壇三層,以土木為基,以白石為欄,四周插了旌旗,並沒有修建得不高,頂多也就是五六米的高度,但是已經足夠居高臨下,給予地麵上的觀禮人眾一定的壓迫感了。
生活要有儀式感,政治職場也是一樣。
一個官員到任,是自己一個人來的,還是由上級部門派個人送來的,還是由有關部門組織上專人送到任的,亦或是特意召開大會在全員麵前公開宣布的等等,每一種背後的意思都完全不同,所代表的意義也不一樣。
荀諶充當禮官,站在祭壇台階之前,鼓吹和樂工圍繞著祭壇而坐,鐘鼓已經拜訪到位,衛士站在四角,持斧鉞長戟矗立。
晝漏辰時二刻。
負責記時的小吏緊張的看著漏壺中的浮箭緩緩的指向了預定的刻度,連忙抓起漏壺一側的紅色角旗,高高將其舉起。
鐘鳴。
幾乎所有人都伴隨著鐘聲一震,不由得挺直了身軀。
荀諶微微看了一眼斐潛,然後仰首高呼道:“進~~”
鼓聲和鐘聲齊鳴,激揚四方。
謁者小跑到了斐潛身前,然後彎腰引領。
斐潛高冠長袖,雙手攏在袖中,一步一頓,緩緩跟著謁者到了祭壇之前。謁者拜禮,退到一旁,斐潛一步一步的向祭壇之上走去。
鼓百下。
斐潛在鼓聲當中走上了祭壇最上麵的一層,然後站定。
鼓止。
荀諶雙手高高舉起,揚起大袖,像是扯出了兩麵旗幟一樣,伴隨著高呼而拜:“祭~~”
擊鼓九通,鳴金九響。
斐潛也在鐘鼓之聲當中,朝著祭壇中間桌案上拜訪的祭品和牌位大禮參拜。
祭壇四角衛士半跪。
呂布陳宮等人也一同跪拜,觀禮的其餘官吏也是如此,就連在遠處看熱鬨的百姓也一同跪拜在地上,不顧地上化雪的泥濘。
漢人,上跪天,下跪地,中間跪父母。至於君王,多數時間都不需要跪拜。祭壇就是昭告天地之所,因此必然需要跪拜,否則就是對於天地不敬。
一時間天地皆靜,唯有祭壇中央桌案之上的清香嫋嫋而升。
斐潛與青煙之中,合掌閉目默禱。
禱告完畢,斐潛站起身。
“獻~~”禮官荀諶恰到好處的跟上。
斐潛接過一旁侍從遞送過來的酒爵,然後高高的舉起,然後敬獻天地。
接著獻三牲,最後獻上鮮瓜果。幸好斐潛現在已經有了大棚,否則這些鮮瓜果就隻能用乾果來替代了……
然後整個獻禮便算是結束了。
獻禮完畢,便是祭文。
臨時充當祭官的司馬徽,手持祭文,洋洋灑灑,長篇大論,抑揚頓挫,慷慨激昂。
司馬徽既然之前就表明了態度願意參與進來,就不可能若即若離的搞什麼清高架子,當斐潛說要做一個登壇拜授的儀式的時候,像宣讀祭文這樣露臉的事情,司馬徽自然是願意做的。
可以作為司馬家進入征西集團的敲門磚,又顯得地位崇高,畢竟宣讀祭文的向來都是有身份的人,比如大儒什麼的,司馬徽雖然自認為學識也不錯,但是畢竟距離眾人公認的大儒還差了一些,所以可以往身上貼金的事情,總是不會嫌多的。
呂布在祭壇之下,跪坐在席上,或許是跪拜的時間長了些,又或是之前就沒有休息好,忽然感到有些頭暈,不得不用手在席子上撐了一下,才穩住了身形。
司馬徽的祭文呂布都聽著,但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腦子裡一直想著這幾天的事情。
昨天晚上,呂布和陳宮談了很久。
雖然陳宮也儘力了,但是一來留給呂布的時間短,二來呂布手頭上也沒有什麼資源,所謂巧婦依舊難做無米炊,再加上並州刺史這個職位,的的確確是呂布等人急需的,誘惑力極大,因此隻能是先低頭認下,然後後續再想辦法去騰挪……
比如比較直接和簡單的方式,便是讓皇帝劉協再正式確認冊封一次。
具體操作上可以在呂布上任之後,以並州刺史的名義向朝廷進貢,如果皇帝劉協接納了,並給予正式的回文,也就等於是可以脫離斐潛的序列,回歸到朝堂的正統序列之中。
就像是劉備當上了徐州牧,然後緊巴巴的就以徐州牧的名義去上貢一樣。
當然,這個計劃簡單歸簡單,但是之前呂布畢竟惡了劉協曹操,能不能最終實現,其實希望並不大……
也有另外的辦法,隻不過那些辦法比起上一個辦法來說,就比較上不得台麵了,不能堂而皇之的公之於眾。
祭壇下的呂布心思重重,而在祭壇之上的斐潛,看著司馬徽,其實心中也在盤算著一些事情,而這些事情跟呂布卻沒有多少的關係。說實在的,呂布到了今天這樣局麵,縱然將來呂布因為這個或是哪個原因反叛,斐潛也收獲了名聲,今天這個盛大的儀式將會成為所有人津津樂道的事情向四方傳播,誰都會知道斐潛因為之前在雒陽的交情,給予了呂布超出標準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