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征西通寶?”袁紹皺著眉頭看著高乾敬獻上來的東西,目光閃爍了好幾下,然後才說道,“征西另有何言?”
高乾咬著牙,又將懷中的征西書信遞了上去。
袁紹瞪了高乾一眼,明顯是嫌棄高乾怎麼不先拿書信,然後將竹筒當中的巾帛抽了出來,隻見巾帛上麵寫著:
“潛頓首袁大將軍足下,知將軍無恙,幸甚!”
“昔日大將軍誌氣高潔,才品世出,棄冠於東門,得鴻鵠以高翔!至今思來,何其忠也!今大將軍於冀北,開府立衙,朱輪華轂,擁旄萬裡,戍邊守土,功勳卓越,何其義也!如何一旦淪為同室操戈之輩,襲同僚而親胡虜,掠友軍而饋賊寇,又何其劣邪乎!”
袁紹重重的“哼”了一聲,繼續往下看去。
“大將軍掛冠而去之際,非由他故,乃外有賊,內有奸,朝廷不容將軍之直,以至大將軍遠走渤海。潛孤軍轉戰並北,外受流言,沈迷猖蹶,故亦深知大將軍之不易也。大將軍胸懷四海,赦罪責而重功績,不因瑕而棄錄用,推赤心於天下,安反側於萬物。潛深以為然,常思自身,亦不及大將軍萬一也。”
“然大將軍之知潛,不過假奴婢一二市井之談也,亦可信其真乎?潛所求之,不過是功臣名將,佩紫懷黃,乘軺建節,縱然奉疆埸之任,並做刑馬以誓,直傳蔭至子孫,便可足慰生平矣。”
“潛亦知霜露所均,皆為天恩,奈何姬漢舊邦,豈容雜胡?北虜僭盜,劫掠地方,多曆年所,惡積禍盈,天怒人怨,正值兵討其燋,以順民心也。潛不敢稱功,唯趁其昏狡,引相夷戮,遷其部落,令其猜貳,假以時日,便可使其自係脖頸,懸首槁街也!然大將軍經於此時,引軍相迫,豈不親者痛,仇者快乎?”
“暮秋八月,粼粼莊禾,毀於兵災,莊寨塢堡,壞於戰火。見漢國之旗鼓,憶疇日於太行,不勝愴然!”
“當下大將軍收攏幽北,冀豫安樂,明德茂賢,吊民青徐,伐罪中原,成不世之功,潛自然獻幣於前,供兵馬之驅。”
“以此布聊往懷,望大將軍其詳之。”
“征西將軍,斐潛。”
袁紹一口氣看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皺著眉,揮揮手,讓高乾退下去。雖然說高乾損兵折將,但是畢竟高乾是自己的外甥,袁紹也不太舍得大義滅親。
斐潛在書信當中的所言,除了一部分指責的話語讓袁紹有些不快之外,其餘的言辭倒是撓到了袁紹的癢處,覺得這心中頗為熨貼,多少有些遇到知音的感覺。
袁紹又重頭到尾再看了一遍,然後閉上眼,沉吟片刻,一麵令人傳審配田豐許攸前來議事,一麵下意識的撥弄著高平帶來的征西通寶,叮叮當當作響。
錢財,兵器,戰馬,斐潛說的這些東西,確實是袁紹急需的物資。這一段時間,袁紹在忙著各地收攏糧草物資的同時,也在緊鑼密鼓的準備對於公孫瓚發出最後的一擊。秋收之後正好用兵,但是時間也就隻有兩三個月的空檔期,然後冰天雪地的,基本上也就誰也動不了了,然後接下來又要春耕,接著再有機會便是要到明年的夏天了……
這些時日,公孫瓚十分的低調,並沒有對袁紹的地盤有什麼舉動。雖然說公孫瓚當下頗有些眾叛親離的模樣,但是畢竟在幽州縱橫多年,架子還在,要說公孫瓚就這樣躺下等死,就連袁紹都不相信,但是公孫瓚背地裡麵安排了什麼,袁紹也不是很清楚,爛船還有三斤釘不是麼。
前些時日的戰爭,縱然是冀州這麼大的人口基數,多少也有些吃不消,之前鞠義的事情也幾乎就是冀州士族聯合起來的一個態度,可惜鞠義那個蠢貨還真的以為冀州的這些士族豪右會支持他,囂張跋扈。
遲早有收拾他的一天!
袁紹哼了一聲,然後目光又落在了斐潛的書信上。
若是說不惱,也是假的,隻不過在看了斐潛書信之後,對於征西將軍的怒火,袁紹忽然感覺似乎覺得並沒有那麼強烈了。話說回來,自己這個大將軍之位,似乎還是當時征西將軍斐潛上表建議的……
而且從這一段時間一來,征西斐潛的商隊,從河內轉運到冀州,也是帶來不少袁紹急需的物資,比如兵刃器械,甚至一些牲口戰馬等等,作為冀州的老大,袁紹自然從其中也獲取了不少的利益。
若是正常將貿易進行下去,袁紹也可以從其中獲益。至於金銀財寶什麼,都是身外之物,等到自己成功的那一天,天下的財富不都是自己的麼,又怎麼會在意一時錢財的得失?
所以這些通寶麼……
袁紹叮叮當當的玩了一下,便隨手丟在了桌案之上。
“明公。”過沒有多久,田豐審配許攸就到了,齊齊拱手行禮。
“來了,坐。”袁紹擺擺手,示意就坐,然後將手中的征西將軍的書信遞給了一旁的侍衛,讓侍衛給三人傳看。
“征西將軍竟然未亡……”田豐上下幾下,迅速的掃完了書信,將其交給了下一位,連忙拱手向袁紹說道,“屬下輕信謠言,未能明查,還請主公降罪。”
袁紹擺擺手,顯然對這個話題沒有什麼興趣,說道:“元皓亦被蒙蔽,此事無需再提。隻是征西當下……又當如何應對?”
人啊,往往都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袁紹自然也是如此。
袁紹當年確實是豪情萬丈,意氣奮發,可是今時不比往日,而且現在袁紹年齡也漸漸大了,不像年輕的時候那麼衝動和激情了,尤其是當上了冀州牧之後,位高權重,就算是當年在雒陽,也未必能像現在這樣一言之下,萬人景從,要是讓他在內一次掛官東門,自然是絕不可能了。
審配看完了書信,拱拱手說道:“明公,征西書信之中,言辭雖謙,實際傲然,此人絕不可留,當尋機除之。”
袁紹一怔,還未曾開口,卻聽到旁邊田豐冷笑了一聲:“好生不明事理,此時明公大敵在北!原進軍並北,乃是傳聞征西身故也,如今既然征西仍在,並北豈是輕易可下?且征西此封書信,亦言隻是自保,並無覬覦之意。如今明公隻需平了幽北,轉向中原,大業自然可成,又何須急於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