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在後世,若是沒有了通訊手段,人類依舊是在自然界內寸步難行,而漢代則更是如此。對於在這樣一個通訊工具全靠人馬來傳遞的年代,任何一點點的信息都是彌足珍貴的,一邊豎著耳朵,小心的觀察局勢的發展,一邊謹慎的將手上的兵力根據信息來調配,也就成為了漢代許多將領們的選擇。
甚至也是關中許多豪右和士族的唯一的選擇。
前些時日,粟邑之內原本屬於征西將軍的駐軍,全數開撥出來,越過了左馮翊,往東而去,所過之處,自然引起了關中震動。依舊殘存在關中的地方豪強和士族,耳朵裡麵對於像是彗星一樣迅速崛起耀眼無比的征西將軍的傳聞,早就滿滿都是,尤其是其兵馬強悍的消息,更是被吹噓得神乎其神……
對於風雨飄搖當中的大漢,這些關中士族豪右們,其實都有些興趣缺缺,他們原本心中的一些民族大義什麼的,也在近二十年的西羌叛亂戰爭當中被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對於這些關中士族豪右而言,殘留在此,不過是因為舍不得放棄手中的那些土地而已,至於頭上的統治者,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漠然,換來換去,還不是一群喜歡作威作福的人?如果能夠保證這些關中士族豪右們的權力,換誰都一樣。
斐潛這個征西將軍崛起的時候,也就僅僅是在並北,統治力也不可能可以到關中區域這裡,但是並北平陽的變化,卻在許多人的心中發了芽。一個苦寒之地,竟然能在幾年之內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不得不讓人心生敬佩。
同時,這些關中士族豪右絕大多數的人,也基本上沒有什麼經濟學的概念,因此對於平陽一係列的吸引財富的措施都絲毫沒有反製的能力,隻能是眼睜睜的看著許多的商販從關中轉移到了平陽……
越是富裕,越是商販多,便越吸引商販,冒著龐大的競爭力也要紮堆在一起;而越是貧窮,越是沒有購買力,便越沒有商販願意去,這樣的循環一旦被建立起來,普通人也難以打破。
另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關中實在是亂得太久了,已經不僅僅是傷筋動骨這樣的程度了,甚至可以說是支離破碎,這些殘存的關中士族豪右,渴望著一個強大的政治集團能夠陣容煊赫,兵鋒極銳的直接控製關中,哪怕是如同董卓一般殘暴的,也就是活得艱難些而已,也比當下在多方紛亂相爭當中不知道何日就變成了白骨好些。
楊彪在關中的時候,為了拉攏這些關中士族豪右,也許下了若乾的好處,但是轉眼之間楊彪自己拍著屁股去了弘農,這些原本允諾的好處也就全數落在了空處,要不是因為楊彪多少影響力還是有些,這些被剝削了一層又一層的關中士族豪右恐怕早就跳著腳破口大罵了。
當然,也僅僅是破口大罵而已,讓這些習慣當一個富家翁的士族豪右悍然提兵做亂,他們大多數也沒有這個膽量,都指望著彆人領頭,所以就沒有任何人領頭。
既然如此,這些在左馮翊殘存的士族豪右也就都做出了最現實的選擇,一方麵儘可能的和關中新貴京兆尹趙溫保持關係,一方麵又偷偷的找些精細挑選的禮物牲口什麼的,送往粟邑……
因此當趙溫帶著一部分兵馬撲向粟邑的時候,這些得到了消息的關中士族豪右們也不由得隱隱有一種終於最後要得出結果的期待感。
越是到這個時刻,便越是加倍的派出各種人員進行哨探,同時也加強塢堡相互之間的聯係,小心翼翼的觀望者風向,究竟到底會吹向哪一邊。
粟邑留下守城的,也是原本粟邑的官吏,在徐庶帶著人馬走了以後,便整日的提心吊膽,聽聞趙溫帶著大隊人馬將至,便領著一幫殘留的小吏,捧著圖冊到了城外迎接……
“什麼?!這麼說來,城中糧草全數被搬空了?”趙溫拿著粟邑的圖冊,詫異的問道。
粟邑留守的官吏應答道:“啟稟使君,隻剩餘數十石……城中百姓即將斷糧,還請使君調撥一二……”
趙溫哭笑不得的哈了一聲。原本還想著說到了粟邑這裡,可以用一下粟邑城內的糧草,沒想到反而要虧出糧草來,這真是讓趙溫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城中兵卒呢?”趙溫問道,“莫要說就是眼前這些……”
看著眼前兩三列排在道旁的老弱病殘,趙溫就知道為何徐庶走了,卻將這些人剩了這些下來,如果是他自己,自然同樣也是做出這樣的選擇。
粟邑官吏拱拱手,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回使君……這個……正是這些……”
趙溫不由得有些氣結,半響才又說道,“那麼城中兵械還有多少?”
粟邑官吏低下頭,說道:“這個……沒有……”
趙溫翻了翻白眼:“檑木滾石,守城器具總是有了吧?”兵刃什麼的被帶走了也情有可原,這些沉重的,不利於搬運的守城器械,則是多少要有一些的吧?
“這個……也沒有……”
“……”趙溫半響都說不出話來,“這也沒有,那也沒有,那麼要你們何用?”
粟邑官吏沉默片刻,然後伸手解下了頭冠,和懷中的銅印一起放在了地上,拜道:“……某無能,懇請使君允某辭之……”
趙溫咬咬牙,閉上眼,沉默片刻,然後揮了揮手。
粟邑官吏,或者說前粟邑官吏,又拜了一下,才站起身,走了。
趙溫不是不知道這些事情,並不是這個粟邑官員能夠做主的,但是要什麼沒有什麼的情形,也是讓趙溫滿肚子的火氣,要不是還有一些殘存的理智,趙溫甚至都想讓人一刀砍了這個粟邑官吏……
“滾!放下兵刃,脫下甲袍,滾!都滾!”
喘息半響,趙溫用馬鞭一指在道旁的老弱殘兵,怒聲吼道,然後便打馬往粟邑而去。明知道粟邑一窮二白,卻不得不接受這樣的結果,因為粟邑便是堵住雕陰這個口子最好的地方,因此縱然是眼前的情形,趙溫也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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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馬在蜿蜒的山道上盤旋,浩浩蕩蕩的大軍,似乎無窮無儘。
轉過幾個彎,眼看著在遠處山頭上顯露出來的關隘身影,斐潛隊列當中的兵卒也都不由得歡呼起來。
“雕陰,看!前麵就是雕陰了!天啊,終於是要到了!”
“直娘賊,這爬上爬下的,總算是可以歇歇了!”
“什麼也彆說了,給俺來碗熱湯比什麼都強!”
“中!再生個火,將身上的這些衣袍好好烤一烤,然後睡上一覺,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