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西如此,欲如之何?”
天剛亮不久,幾乎是一夜無眠的某些人,便不約而同的湊到了一起。
“聽聞征西昨夜巡宮守衛,以儘臣子本份……”韋端坐在席上,整理了一下略有些褶皺的外袍,說道。今日來的趕了一些,外袍都沒有來得及熨燙平整,有些皺紋,這讓韋端覺得頗有些不舒服,總是時不時的用手去抻一下。
“臣子本份?籲……這斐氏子……”
有人發出了不知道是表示稱讚還是表示嘲諷的聲音。
“請慎言!”杜畿咳嗽一聲,然後說道,“……就算不稱驃騎,稱征西亦可……這斐氏二字……嗯……多有不妥……”
“杜兄提點得是……小弟失言了……”
杜畿在京兆地區,還算是比較有名望的,因此他開口說話,自然也是引得他人重視,並且從另外一個方麵來說,在漢代,若是平常人也就罷了,士族之間要是直接稱呼名字,都是已經是深仇大恨可以直接拿刀子上手的那種了,所以“斐氏”二字,雖然不是名字,但是大多是情況下後麵都是跟著“豎子”,因此多數情況下也不是什麼好詞……
平日裡講講也就罷了,畢竟長安雖然是陪都,但也是都城啊,自然看彆的地方的人都是些鄉巴佬,然而現在處於征西斐潛的兵卒陰影籠罩之下,還不懂得慎重些,傳將出去,便是招惹禍端。
尤其是李冠那樣的,先期上來就不管不顧,直接往征西身上去貼的,保不準就會被順手賣掉當成晉身資本了。
李冠如此做法,杜畿也能理解。
不過理解歸理解,自己也要跟著這樣做,就未免有些拉不下臉來。
“斐,源於姬也。”韋端摸著胡子,清了清嗓子,說道,“少典之脈,解君後裔,有一丹書者,善戰,絳都之戰中,手刃督戎,解五姓之困,得焚丹書,此便為斐姓之祖也……”
“哦……”眾人或是恍然,或是神色有異,或是相互交換著眼色……
杜畿卻低著頭,默然。他看不慣李冠那樣低三下四的去捧征西的馬腳,但是同樣也看不慣韋端這樣咬文嚼字的扒拉故紙堆,不過就和前麵對待李冠的事情一樣,就算是看不慣,又能奈何?
就算斐氏出身是丹書之徒,又能如何?
如今是征西將軍!
而在座的,或出於三皇,或出於五帝,或姬姓,或嬴姓,就算皆是上古八大姓氏又能如何?
又有何為?
杜畿在心中長歎一聲。
但是這些人,卻是杜畿他身邊的友人,或者說不得不成為友人的友人。
“咳咳……諸位……”韋端又咳嗽一聲,然後伸手朝上指了指,說道,“難得今日諸位皆有閒暇,不妨一議,這方天地,當如何應對……”
韋端話音落下,眾人頓時閉口,一片寧謐,落針亦可聞。
誰都不是傻子。
雖然之前都有在表彰上麵簽名落款,但不是此一時彼一時麼?而且從某個方麵來說,這也是一場交易,征西斐潛解決了關中士族的困頓局麵,然後關中士族回報給斐潛一個表彰名號,不就是兩清了?
至於將來……
將來再說罷。
更何況雖說上表了,但是能不能通過弘農楊氏的那一關,呈送到漢帝劉協麵前,還是兩說呢……
當然,按照漢代的風土人情,這個時候的斐潛,在朝廷的正式回複之前,是可以使用驃騎將軍的稱號,代行驃騎將軍的職權,並不算是僭越。若是朝廷一直不回複,便可以一直代行下去,就像是袁紹和袁術兩個人和他們倆分封的大量人員一樣……
東漢和西漢不同,最大的區彆就是“雖置三公,事歸台閣”,原本在東漢時期的宰相三公製度,被尚書台加上六曹機構所替代,也就是後世的三省六部的雛形。雖然表麵上依舊是以三公九卿為基本架構。但是實際政治權力已經完全轉移到尚書台,這就造成了當下誰掌控了尚書台,誰就有說話的權利。
然後現在誰握著尚書台?
再加上漢代向來的管理,大將軍除非外戚而不能任,至於其餘的將軍位,都不是常設的,戰事一了,旋即解除,因此斐潛這個等同於三公級彆的驃騎將軍,在這些關中士族子弟的眼中,也就是暫時的而已。
“這個……征西不是有言,待過幾日便會宴請吾等……不妨,屆時再做定奪也不為晚也……”見場麵上多少有些尷尬,便有人提議道。
“啊,正是,正是……”
“如此亦可。”
眾人便紛紛附議。
在座的都和李冠不一樣,李冠是家破人亡除了一條爛命之外什麼都沒有,所以眾人自然不覺得現在就緊巴巴的貼到征西麾下有什麼緊迫的必要性。
雖然這些人並不知道後世的那句名言,“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但是對於他們來說,也是習慣了“鐵打的關中,流水的太守”,關中的主人依舊還是他們,而不管是之前的李郭,趙溫,亦或是現在的斐潛,在感覺上不過是個關中來客罷了。
韋端左右看看,見眾人皆是如此,也就歎了口氣,說道:“也罷,既然諸位皆如此說……便過兩日再議……”
“啊哈,過兩日再議,再議……”
“嗯,今日春光正好,小弟帶來兩壇美酒,正好與各位兄長共飲一籌,共賞風華……”
“善也!既有美酒,還不速速呈上?”
“就是就是!多日陰霾今終去,當飲瓊漿共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