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東方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這不是一句玩笑話。所有曾經把這句話當成是玩笑的,在那個時間點的時候,最終都變成了玩笑。
其實在當時的情況下,很多事情是身處於東風或者西風的人,能夠自由進行選擇的麼?在上風口的風力加大的時候,又有幾個人可以穩如定海神針,巋然不動?
劉備也不例外。
大風來了,而當下的劉備,剛好位於風口之上。
“哈哈哈,大哥!俺來了!!”
遠在徐州下邳城外大營中軍帳內,隻聽到前營之地驟然傳來大笑之聲,直入中軍大帳,厚厚的牛皮帳篷氈毯就形同擺設一般,根本起不到任何隔音的效果。
隻聽到一陣馬蹄聲來到了中軍帳前,然後護衛將帳篷門簾掀開,一名大漢闊步走了進來,隻見他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掉梢眉……嗯,錯了,走錯片場了,應該是身長八尺,豹頭環眼,燕頷虎須……
大帳之內的光線略有些昏暗,張飛一進大帳,便朝著劉備和關羽拱了拱手,然後便蹬蹬幾步跑到一旁,抓起水罐,也不用木勺,抬手便咕嘟咕嘟灌下去大半罐,抹了抹胡子,嘿嘿嘿的衝著劉備和關羽笑了笑,打了一個大大的水嗝,“哈,舒坦……渴死某了……”
關羽眯著眼,掃了一眼張飛,然後默默的指了指桌案。
這個時候,隨著視線逐漸習慣了帳內的昏暗,張飛這才看見在桌案之上,已經擺好了三個碗,又擺了四個豆盤,裝了些肉乾和乾果之類的東西,最關鍵的是桌案邊上,有一個密封的酒壇子……
好大一壇酒!
“哎呀呀……”張飛盯著酒壇子,然後低下頭盯著手裡的水罐,隨後又抬頭盯著酒壇,摸著肚皮,終於是發出了一聲惋惜且後悔的歎息。
“三弟,多少也應沉穩些……”關羽略有些不滿的說道,“都說了幾次了?如今到了徐州之地,不比在平原縣城,更應該如此……”
“嗯,沉穩些也好……”劉備擺著手,笑著說道,“不過今日,都是自家兄弟,也就不用拘禮,來,三弟,坐……”
“誒!”張飛聞言,連忙答應一聲,隨手將水罐一放,然後便蹬蹬兩步坐到了桌案之前,眼巴巴的看著酒壇子。
“嗯,開了吧……”劉備衝著張飛指了指酒壇子,然後緩緩的說道,“這一次讓二位賢弟前來,除了慶賀曹軍退卻,吾等此行圓滿之外,還有一個事情……某也想和二位賢弟商討一下……嗯,先倒酒吧……”
“你我兄弟三人,”劉備端起了酒碗,對著關羽和張飛說道,“從桃園至酸棗,再至高唐,平原,如今到了徐州,這一路以來,多虧二位賢弟不離不棄,相互扶持……來,勝飲之!”
關羽將酒水喝完,捋了捋長髯,說道:“兄長,可有難事,不妨直言。”
“二位賢弟……”劉備沉吟了片刻,也放下了酒碗,說道,“……麋子仲昨日前來拜會,言及陶徐州欲表某為豫州刺史……屯小沛……”
“真的!太好了!哈哈哈……嗬嗬……呃……”張飛頓時眉飛色舞,大笑了幾聲之後,看見劉備和關羽都沒有笑,便將大笑轉成了小笑,最後尷尬的收了笑聲。
劉備見關羽皺眉,便知道關羽大概已經領會到了自己的意思,便轉向了張飛,耐心的解釋道:“三弟……還記得在平原的那名刺客麼……在徐州,則是更勝一籌啊……”
“那個家夥敢動大哥?”張飛下意識的瞪著眼珠子就說,說到一半的時候才反應過來,不由得“啊”了一聲,遲疑的繼續問道,“啊……大哥你的意思是……徐州這邊的士族豪右……”
劉備點了點頭,歎息著說道:“平原才多大,徐州多大?豫州刺史也罷,徐州牧也罷,都不是那麼好當的啊……二位賢弟,你們想想,若不是徐州局麵已經糜爛不堪,又何苦前來尋某這個局外之人為援?”
關羽點點頭,說道:“此事正為某所慮也……麋子仲雖為彆駕,然出身商賈……若不是陶徐州無人可用,又怎會聘其為彆駕?陶徐州不得人心,可見一斑……更何況,若屯小沛,則為徐州守戶之犬矣……”
劉備點頭說道:“陶徐州多用丹陽人,與徐州之人略有不和,也是情理之中……不過,徐州之地,人傑眾多,廣陵有二張,另有琅琊諸葛,亦有魯氏、呂氏等等,皆為經書世家,皆不仕陶徐州,這個就難免有些……另外,丹陽也有些亂相……表某為豫州刺史……此番是要架某於爐火之上矣……”
關羽沉默了片刻之後,忽然說道:“兄長……曹平東之父,亡於途中,此事,多有蹊蹺……”
劉備聞言,也是點了點頭。
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越是在社會上混的時間長了,便越是知曉一見鐘情那種由荷爾蒙推動的感情,是如此的脆弱,就像是徐州這一片的區域,陶謙寶座之下的基礎,也是在現實麵前,搖搖欲墜。
雖然說陶謙是徐州牧,但是如果刨掉那些隻是名義上歸屬,但沒有實際操控權的郡縣之外,那麼陶謙能控製的地盤也不過就是兩三個郡而已,其餘的大多數都是遊離在外的。
陶謙打不贏曹操,這麼多年來也沒有能夠完全控製住徐州的局麵,這個事實幾乎就是擺在桌案之上一樣,大家都看得很清楚……
雖然沒有什麼直接的證據,但是劉備覺得,陶謙領地之前出現的那一起惡劣的凶殺案,絕對是陶謙被坑了。
這個事情劉備問過陶謙,結果得知是陶謙準備派人將曹嵩送往曹操之處的途中,出事了,陶謙便是褲襠裡麵抹黃泥……
陶謙為何要送曹嵩到曹操那邊,無疑就是想要緩和一下和曹操之間的關係,釋放出一些善意,但是很顯然,有人不願意看到這個善意。
至於是誰乾的,陶謙也有猜想,但是沒有證據。
而這個豫州刺史,便是陶謙給出的答案,同樣也是陶謙遞到劉備麵前的問句……
或是東風,或是西風,反正豫州刺史這個職位,便在這個大風口之上。
隻不過陶謙自己統治的徐州都亂糟糟的,由他來上表保薦的豫州刺史又能有什麼力度?除了一個名號之外,劉備其實並不能獲得多少好處,陶謙也知道這一點,因此就派了麋竺前來試探。
劉備願意自然是皆大歡喜,劉備不願意,那麼就當作麋竺說服不成功,兩廂人再見麵的時候也不會顯得尷尬……
問題是,明知道如此這一條路水深,還要不要去趟?
良久,張飛忽然哈哈一笑,又給三人都倒上了酒,說道:“不管如何,豫州刺史!怎麼說也是兩千石的官秩了!小弟僅以此酒,為大哥賀!之前那麼多風雨,不都過來了麼?縱然麻煩又如何,隻要跨下有馬,掌中有矛,就算是對上千軍萬馬,小弟依舊陪著大哥,絕無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