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注定是無人安眠。
楊彪原本才剛剛睡下,卻被劉協的消息驚動,不由得肝火大盛,怒氣衝衝的從後堂往前廳趕。周邊的侍從奴婢見到了楊彪沉得快要滴下水來一般的臉色,便是大氣都不敢出,連忙避退到了一旁。
楊彪剛剛在幾方麵合力之下,才算是將長安握在手中,眼看著隻要再圍困幾日,等到宮中兵卒餓得手軟腳軟的時候,自然可以輕而易舉的進入宮中,收拾那條老狗,卻不曾想到卻在今夜被那條老狗跳了墻!
居長安,大不易。
這個並不隻是後世唐朝才能發出的喟歎,楊彪這兩天也是如此感想。
權掌朝綱當然舒爽,號令天下自然舒坦,言出法隨自然舒暢,但是這一切,都需要一個首要的條件,需要能吃飽……
就算不能讓所有人吃飽,也要讓手下吃飽。
這一點,從後世不論是那個國家,那個政體都是這樣做的,都先是喂飽了國家鐵拳,才來考慮其他。
但是這個“鐵拳”的數量,有些龐大,讓楊彪十分的頭疼。這兩天,幾乎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這個上麵,所以對於種劭略有一些鬆懈了。
關中有關中的利益團體,從雒陽而來的官員也要照顧,再加上自己帶來的弘農兵卒,這三個方麵都需要顧及到,都要分配好,再加上長安城內外,陵邑周邊的百姓,彆的不說,這些每日消耗的糧草就是一個極其龐大的數字。
長安禁軍,在冊兩萬一千四百人,實際上不滿額,但是也有一萬一千七百餘,騾馬一千兩百匹,軍中工匠若乾,雜役若乾……
長安官吏,在冊六百七十三人,另有隨堂小吏若乾,官員家眷若乾……
長安工役,兩千八百餘人,還有急需修繕的水渠、城防等等……
這些林林總總的卷宗,一時間堆放在楊彪桌案之上,幾乎都要將楊彪淹沒!
要給軍餉,要給犒賞,要做衣袍,要購鹽菜,要辦公使,要辦糶糴,要使匠役,要采辦物料,要物資轉運,要人員調配……
在朝堂紛亂結構不全的情形下,在楊彪的行政體係還沒有完全搭建起來的時候,這些東西這些事項,都必須楊彪過目,審核,通過,頒發。
不是沒有其他的人員輔助,隻不過原本種劭指派的官吏,楊彪又需要重新鑒彆,一一核查,然後或者留用,或者罷免,讓其他的人員頂替,這樣一來,難免就會導致政事積壓,運轉失衡。
不過正常來說,隻要打熬過了初期這一段時間,等楊彪的人員漸漸上手之後,也就不會如此的繁瑣,需要楊彪事事躬親了,但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種劭卻借機逃跑了。
前廳的地上,跪倒了一片的將校。
“長樂宮南,何人主事?”楊彪人未到,聲音先到了。
“……卑職……卑職有罪!是卑職主事……”跪倒在最前麵的一人轉頭向楊彪叩首道。
“陛下被攜裹之時,汝在何處?”楊彪走到了近前,質問道。
“卑職,卑職在……在營地之內……”
“既在營地之內,又如何未能察覺複盎門有異?!”
“……卑職……卑職……卑職一時疏忽……”
軍中枯燥無比,連日來都是屁事沒有,難免就有些懈怠,剛好又有人送了些好酒來,當時其實就是多喝了兩杯,但是這個事情又不能說……
楊彪閉上眼,深深的呼吸一下,然後揮揮手,說道:“……拉出去,軍法從事!”
“啊?!楊公!”南營的校尉跪爬了兩步,哀求道,“……卑職,卑職是疏忽了,但卑職已經派人前去追趕,還將阻攔的叛賊都殺了乾淨……卑職,卑職也是從弘農就跟著楊公的啊……還望楊公容卑職將功贖罪,卑職一定將陛下尋回來!”
楊彪轉身看著這名南營的校尉,說道:“……某知道,汝……汝為新安人士,跟著某也有些時日了,作戰勇猛,多積軍功……”
“是的,是的,楊公……”此名南營的校尉叩首如搗。
“汝立戰功,某不吝金帛,也不惜位爵!”楊彪指著南營校尉說道,“……曲長,軍侯,門下賊,都尉,乃至今日校尉之職!汝且言之,某可有短了汝一分一毫?”
“楊公……卑職……”南營校尉淚如雨下。
“……有功則賞,有過則罰……”楊彪緩緩的說道,“汝妻子,某令人善待之……起來,且去!莫要墮了吾等弘農的聲名!”
“……唯……”南營校尉呆了半響,然後重重對著楊彪叩首,“……卑職拜彆楊公……”
不多時,行刑的劊子手便端著一個木盤上來,而在木盤之上的,便是南營校尉血淋淋的人頭。
前廳一時間彌漫充斥著濃厚的血腥味道。
“汝!且帶人循跡追拿!”楊彪指著另外一個校尉說道,“便是追到天邊,也要給某追上!快去!”
諸人如蒙大赦,連忙退了下去,點起人馬,連夜追趕。
楊彪坐在堂內,看著這些將校唯唯諾諾退下,依舊是餘怒未消。
這個事情上,的確是楊彪大意了一些,但是也是無奈,畢竟長安這一段時間都是亂紛紛的,而且楊彪也算是剛剛接手朝廷的相關政務不久,有些處理不過來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不過雖然說情有可原,但是出現的這個簍子卻是相當的致命的。
雖然說對於漢帝劉協,楊彪並不是多看重,但是當下走了劉協,則是必然會帶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而這些,自然是楊彪所不能不考慮的問題。
廳外的侍從小心翼翼的垂手稟報道:“……稟楊公,趙光祿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