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是封建社會的形成時期,又因為一開始推翻秦朝的名義就是說秦朝刑罰過於苛刻,自劉邦才用黃老之術開始,一直對於國家法律這一塊並沒有特彆的進行強調,有很多事情都流於了人治,到了漢文帝、漢武帝之後,才漸漸的嚴格起來,不僅出現了大逆罪,不敬罪,還出現了莫須有罪。
當然作為士卿,還是有一些特彆待遇的,比如可以八議免罪。“八議”最早源於西周的八辟,即議親,議故,議賢,議能,議功,議貴,議勤,議賓,這八類人,可以上報給皇帝,由皇帝根據其身份及具體情況減免刑罰。
至於普通的百姓,是連這八議的邊沾都沾不上的。
另外,有兩種罪責是不在八議範圍之內的,就是大逆罪和不敬罪。
因此白波軍這些被斐潛所俘虜的兵卒,第一不是什麼八議範圍內的人,第二又是犯下的大逆之罪,因此罪無可恕,最終的結果就是,儘數坑殺。
斐潛站在平陽城牆之上,當日一場大戰,雙方流淌出來的血液完全浸漬此處的黃土,呈現出一種黑褐的顏色,摸在手中似乎都已經失去了黃土本身的鬆軟,反倒是有點像在陰暗之地的淤泥。
平陽縣城的城西,有一片黃土的丘陵山,這近兩千名俘虜,就被坑殺於此。
斐潛不知道在未來的曆史記載上,會不會有那麼一句是屬於自己的。當然最有可能的是什麼都沒有留下,因為僅僅是二千賊子而已。
若是現在自己可以上什麼論壇,登錄什麼圍脖,然後將自己這種複雜的心情寫下來,估計多半都會有人在其後跟貼狂噴——
“賤人就是矯情……”
哈。
哈……
做噴子誰都能做,畢竟隔著一個屏幕,完全可以不負一點責任的肆意揮灑口水,寫下完全不用承擔任何結果的文字,斐潛自己在後世也會做這樣的事情。
下結論,做定義,扣帽子,說預言,噴一個人一件事,往往誰都能站得高高在上的狂噴一氣,雞蛋裡麵都能找出骨頭來,但是若是反過來要真實的彎下腰去做一件事,卻未必誰都能去做,都肯去做,這是人的天性,無關好壞,隻是有關於城府。
所謂言論自由我愛怎麼噴就怎麼噴,所謂難道你做的我就說不得等等的言論,其實都是城府不夠深沉。
而現在身處漢代,沒有一個深沉的秉性,就算是天下名士有聲望護體的彌衡,還是家族鼎盛冠絕一時的楊修,在不是照樣人頭落地?
歸根結底還是現在自己手中的力量不足。
但是要下這個坑殺的命令著實不易。
斐潛後世的他隻是一個普通的人,一個普通的上班族,來到漢代也就是兩年左右的時間,哪裡來的殺伐決斷,哪裡會有心如鐵石,這些東西是說來就可以來的,說準備好就能夠隨時待命的?
伴隨著一鍬一鍬的黃土潑下,在坑底那些雙手被捆綁著的白波軍,有慘叫的,有求饒的,有怒罵的,有詛咒的,也有麻木到漠然不聲的,但是這最終的一切,都在一蓬蓬的黃土之下,最後銷聲匿跡,成為了一片平地……
斐潛他原本可以不用去現場,但是他自己決定要去,至少他要親眼看到,並且記住這些人,因為他的一個決定而死。
雖然不忍,但是,這些白波軍,不得不死。
現在還是漢朝,漢天子仍然是整個士族,整個華夏漢人認可的最神聖,而包括斐潛自己在內,包括賈衢、黃成、馬越,甚至是招募而來的胡人,都是在這樣一個默認的規則之下。既然成為了既定規則的受益者,然後又轉身就去給這些破壞規則的白波軍施舍同情,在沒有足夠的力量,沒有足夠的背景之下,這種行為就非常容易成為取死之道。
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況且白波軍還未消亡,幾個渠帥仍然在外,就算是要進行招安,首先也是招的是頭領,安的是渠帥,並非針對這些兵卒,況且自己目前兵力有限,縱然有心將這些兵力容納,但是原有兵力和降兵高達1:1的比例,這種風險,不是斐潛現在這個小身板所能夠承擔的。
這是真實無奈的理由。
有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斐潛則是人在漢代,同樣也身不由己。
雖然斐潛有考慮過將這些人留在此地亦或是押送至北屈,但是都不太現實。若是一些挾裹而來的百姓,斐潛則無論怎樣也要保留下來,可是這俘虜全是戰兵,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