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曹軍營地的前方,許褚帶著一堆兵卒靜悄悄地摸了上去。他們像一群幽靈般在黑暗中穿梭,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驚動了敵人。
曹軍營寨,橫貫東西,龐大的軀體和許褚等人的身形相比,就像是大的岩石塊和小的沙礫。
這個世界上,不管是什麼東西,一旦成為了規模,就必然會有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
人如此,物也是如此。
看著眼前的曹軍大營充塞了整個的視野,許褚也不免覺得有些呼吸急促。
他停了下來。
兵戈肅殺之氣,不知不覺當中籠罩四野。
空氣中,似乎彌漫了一些緊張與恐懼的氣息,就像是死神潛藏於黑暗,但是那些腐朽腥臭卻無法被夜色所遮掩。
夜襲,這是驃騎軍的老傳統了。
在許褚身後,驃騎兵卒習慣性的保持了一個三叉陣列,既可以避免攻擊點的單薄,又可以避免隊形擴張得太大,增加暴露的危險。
許褚甚至能聞到之前在這裡戰鬥所留下來的硝煙和血腥。在這即將到來的戰鬥之中,每個人都必須全力以赴。
勝利,擁有全部。
失敗,陪伴的隻有死亡。
想要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中生存下去,唯有奮儘全力。
他們的位置,已經是非常逼近了曹軍大營。
在接近曹軍大營之處,遮蔽物並不是很多,離開了眼前的這個土塬,便是相對平坦的一段距離,這無異會增加暴露的危險。
許褚微微擺擺手,露頭偵測情況的幾個人,都跟著許褚無聲無息的退下了土塬的坡頂。
而在土塬後麵的溝壑裡,所有人都在靜靜等待。
『全體!著甲!』
許褚低聲下令。
為了避免在行進的過程中,因為盔甲鱗片的相互碰撞而在黑夜裡麵被暗藏的曹軍斥候發現,許褚等人是穿著貼身的皮甲來的,現在就要再加上一層的鐵甲。
甲包的係帶解開。
先穿套上拕泥遴。
然後從下至上,一層層一件件的披掛起來。
袍肚,褌甲,鶻尾。
铔鍜,肩吞,臂鞲。
亞夏,頓項,兜鍪。
最後扣上了麵甲……
許褚抽出戰刀,迎著星光看了看刀刃鋒口。
鋒口映著眼眸裡麵的戰意,寒光一閃而過。
『跟著某!』
許褚沉聲而道,『今夜之後,你我便是天下揚名!』
昔日有太史慈千裡奔襲鄴城,有張遼八百騎兵突襲漢中,有趙雲威震北域大漠……
許褚也曾問自己,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像是他們這樣?
答案或許就是現在!
就是今夜!
今夜,便是輪到了某許褚許仲康,揚名天下之時!
許褚緊握戰刀,提起盾牌,邁步向前。
在他身後,便是很快的跟上了一個又一個的身影……
……
……
曹軍大營之中,燈火搖曳。
鮑忠在曹洪的命令之下,已經將部隊挪到了靠近外圍的營盤之中。
挪動營盤的時候很順利,那個原本在此處的軍校,看著鮑忠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一個傻子……
這年頭,傻子都是珍稀動物啊!
不過,這幾天的戰事之中,鮑忠的表現,也確實是像是一個『傻子』。
什麼才是大漢的頭號傻子呢?
首先當然是愛大漢,愛天子,愛丞相。然後抱著這樣的崇高理想和堅定信念,秉承著為他人服務,為他人奉獻,為他人排憂解難而不取任何報酬。
這是公認的事實,所有能免費借一步說話的,都是好人啊!
鮑忠呢,這是一連借出了好幾步啊!
乾一行愛一行,不管是在當前線的炮灰,還是在被貶成為了垃圾,即便是身處最惡劣的環境,吃著最低劣的食物,乾著最辛苦的勞作,依舊保持著對於大漢,對於天子,對於丞相的熱愛,銳意進取、自強不息,尤其是在後期在與驃騎軍的作戰過程當中,不畏艱苦,頑強拚搏,衝鋒在前,撤退在後……
哎呀,這麼一說,當年的大漢楷模袁本初和現在的鮑叔義相比,那簡直都是弟弟!
袁紹做的那點事情,能算是什麼?
掛個節而已,又不是真·免職!
不過就是得了一個大漢朝廷內部的嚴重警告處分麼,轉頭人家就能去當渤海太守!
完全符合大漢流程!
所以說起來,這鮑忠才能真真正正的算是真·了不起!
鮑忠鮑叔義,才能算是太興九年感動大漢的頭一號種子選手!
旁人都不夠格!
原來此地營盤的軍校,緊緊握著鮑忠的手,熱淚盈眶啊,『鮑將軍!你……真是好人啊!回頭,回頭我請你喝酒……喝酒……』
原來此地營盤的軍校,淚灑而去,腳步匆匆,深怕走得慢了就被留下來……
鮑忠臉上有些扭曲,卻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攻打安邑,蟻附啊!
誰都知道蟻附攻城最難,可是鮑忠請命,上去了!
不僅是填進去了自家的部曲,連自己親生兒子也搭了半條命!
這人家鮑忠依舊是無怨無悔,忠誠不二!
有誰能比?!
再往後,帶著匆匆組建的草台班子,便是二話不說站到最前線!
沒有抱怨啊,沒有討價還價啊,就這麼站出去了!
什麼叫做拉出去就能戰鬥?!
就是這!
又有誰能比?
就在白天,在曹笙等人不堪一擊的時候,又是鮑忠所部,以區區千餘兵卒,悍然而上,護著曹笙徐徐而退。雖然說整體上曹軍一敗塗地,但是多多少少還是維護了曹軍最後一點的遮羞布沒掉下來,也還算是有遮住三點,就不能說是裸體!
在整個曹軍大部潰退的時候,斷後的是誰?
又是鮑忠鮑叔義!
嘖嘖嘖!
現如今鮑忠鮑叔義的名號,簡直是響徹曹軍大營!
可以說這些退回來的曹軍兵卒,多多少少都要『承』鮑忠的一份『情誼』!
要不是鮑忠最後『勇敢的』站出來,列陣以抗,說不得驃騎軍都會直接碾壓到了營地當中來。
現如今,鮑忠鮑叔義又要親自坐鎮第一線,在最為危險的曹軍大營外沿來守護所有人的安全,這如高山一般的煌煌大義,怎能不讓人感動?
『……』
除了鮑忠自己。他自己一點都不感動。
橘麻麥皮。
他從一個邊緣小人物,現在混成了曹軍大營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人物,這其中的艱辛……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曹軍大營邊緣營盤麼,用腳趾頭想,都肯定知道不如原本鮑忠待的營盤好。
畢竟這種位置,隨時都可能成為戰場,又怎麼可能去搞什麼舒適性的建設呢?
能囫圇睡個人都已經算是很好了。
因此跟著鮑忠而來的那些曹軍雜兵,自然不免有些埋怨……
沒錯,全曹軍大營的其他人都在念鮑忠的好,唯獨跟在鮑忠旗下的這些雜兵,一肚子的牢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