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潛對自己的要求很高,他在努力的建設關中三輔,要讓這個區域成為大漢,成為華夏的未來標杆,讓所有華夏人看到好的生活到底該是一個什麼樣子,或是去明白一個人到底該怎麼生活,才能被稱之為華夏人。
人們向往美好生活的渴望是不可阻攔的。
這就是天下大勢。
分久必合,是因為人們渴望穩定的生活!
合久必分,是因為人們不堪忍受無窮無儘的無法自新的舊秩序的壓迫!
酒泉城下,一場風暴正在孕育,但是大多數人並沒有察覺到風暴的來臨,依舊在追尋著歡樂。
所有人似乎都因為即將到來的盛大宴會而開心,但是也有一些人不開心。
比如張猛。
『這幾天有多少商隊前往西域了?』張猛問道。
『大大小小至少有三四十隻!』張氏心腹低聲說道,『這才是幾天功夫啊……』
張猛點了點頭。
酒泉的商隊大多數都是短途中轉的商隊,這些商隊不會走遠,頂多是到玉門附近,所以數量多一些,而那些大型的,專門走長途的商隊,一般來說就沒有這麼密集了。
『據說這幾天,玉門關附近的馬賊窩……』
『慎言!』張猛皺起眉來。
不知道為什麼,張猛心中有些慌。
想要詩書傳家的名頭,當然就不能操持什麼賤業,比如隻會奇淫技巧的工,以及計較毫厘的商。
張家選了這樣一條路,其他的東西當然不能影響張氏的名聲。
可是在家中躺平練書法,吃的喝的真的能夠從天上掉下來?
在西涼這樣一個民風彪悍的區域之中,書法這玩意……
能值幾個錢?
能讓馬賊俯首帖耳?
就像是某人說自己不喜歡錢,一點都不喜歡,但是聞到了錢味的時候,卻敢當著朝廷大員當麵跳腳分毫必爭……
張氏如果真的隻是耕讀傳家,那麼家中塢堡怎麼建起來的?
真就是百姓自發自願的?
『段氏那邊是什麼意思?』張猛問道,『可是有什麼舉動?』
『似乎沒有什麼特彆動作……』心腹回答道。
張猛皺著眉頭,背著手走了幾圈,『去,喚邯鄲氏來。』
之前張猛和邯鄲商是同學,這沒有錯。
一起學的時候固然是同學,但是在吃了張氏的飯,拿了張氏的錢之後,張猛就覺得邯鄲商就是一條狗了。
……
……
『涼州三明……』酒泉之內的官衙之中,徐揖的頭很痛,但依舊強撐著說道,『三明不可聚,合之則必亂!大漢如今風雨飄搖,卻有妖孽欲攪亂乾坤!痛哉!惜哉!』
酒泉太守徐揖拍著桌案,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但是很快,咳嗽就毀壞了徐揖這慷慨的模樣,將他渲染成為一個病夫。
徐揖緊緊握著腰帶上的革囊,那裡麵有天子授予他的金印。他緊緊的捏著,就像是握著他全部的生命,所有的希望。
碩大的廳堂之中,除了徐揖和龐淯之外,並無他人。
一方麵是徐揖和龐淯的談話,需要隱秘一些,另外一方麵則是在酒泉之處,徐揖除了找到龐淯這樣一個誌同道合的人之外,便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可以坐在一起相商『大事』的人了
山東經學,在西涼並不吃香。
但也不是完全無用。
不得不說,儒家搞教育是很有一套的。
潛移默化是儒家法寶,言傳身教是儒家奧義。這麼多年來,也能影響了一些西涼人。
『一定要做一點什麼……』徐揖低聲念叨著,『必須要做一些什麼……為了大漢,為了大漢啊……』
門口幽暗之處,滑進來一個身影,遞送上了一封名刺,『使君,有人自稱使君舊友,前來求見……』
『舊友?』徐揖接過了名刺,打開一看,不由得愣了一下,片刻之後便是笑道,『還真是舊友……便請進來罷……』
龐淯想要起身告辭,卻被徐揖攔住,『不必,此人……也是主簿舊識……』
『嗯?』龐淯有些差異,結果一看徐揖手中展示的名刺,便是明白了。
名刺內頁上,除了一個舊友名號之外,另外還有一方印,邯鄲商的印。
代表了雍州刺史的蘿卜章。
很多人以為,官場上的職位大半級,就必定會壓死人,但是在實際的環境當中,這一條未必是絕對的真理。
新縣令碰見了老縣丞,新刺史遇見了老太守,往往都是要龍爭虎鬥一番,才能定下上下之彆的。所以和大多數的刺史一樣,邯鄲商到了新雍州的時候,並不被徐揖等人所歡迎。沒有哪一個媳婦,會喜歡頭上忽然多了一個管事的婆婆。更何況原本這媳婦在家裡可是說一不二的,現在忽然多了一個婆婆吆五喝六的,相互之間沒直接扯破臉皮乾起來,就已經算是相當克製了。
邯鄲商也知道他不受歡迎,所以他之前幾乎也不和徐揖做什麼溝通交流。因為他們兩個本身的利益是衝突的,單純的口頭溝通一點用都沒有,唯有擺出來的實力才有話語權。邯鄲商的話語權來自於張氏,而張氏隻是在敦煌有效,在酒泉麼……
酒泉也是有大戶的,有和徐揖保持了表麵友好關係,實際上不怎麼屌徐揖的黃氏。也有願意和徐揖站在一起的龐氏,所以敦煌的號令到了酒泉,就像是放個屁。
而現在,因為斐潛的亂入,原本是水火不容的兩個人,卻成為了『舊友』。
在毫無營養的寒暄之後,廳堂之內就陷入了沉默。
邯鄲商以眼示意,眼鏢嗖嗖的射向龐淯。大概意思就是大人在說話,你個毛孩子混過來乾什麼?還不趕快走?
徐揖隻是半閉著眼,就當做看不見。
龐淯頗為尷尬,坐立不安的扭動了兩下,『二位……在下還有些事……』
『好好……』邯鄲商連連點頭。
『不必!』徐揖卻是直接拒絕,『徐某一生堂堂正正,無有不可對人言!何必回避?!』
邯鄲商眼皮沉下來,嘴角下撇。
龐淯有些冒汗,不由得用袖子擦了擦。
邯鄲商很想要甩袖子就走。
好歹他是個刺史!
刺史啊!
麻辣隔壁的,先前被張家子呼來喚去也就罷了,雖然張家子是金主呢?拿人錢財自然就是手短舌拙,但是你個徐揖不過就是個酒泉太守,也敢如此……
就像是邯鄲商需要張氏作為支撐一樣,酒泉太守徐揖也需要龐氏作為支撐。徐揖一方麵是在對邯鄲商展示力量,另外一方麵也是向龐淯表示立場不會變。
僵持了片刻之後,邯鄲商決定先讓步,沉聲說道『某自山東而來,至此雍涼之地,隨不敢仿效聖賢,行萬裡路明萬世之理,然亦有所見所聞所思所想……』
邯鄲商挺直了腰,就像是傳統的山東杠精一樣,開始攀登道德的高地,『想我堂堂大漢,泱泱大國,物華天寶,人傑地靈,可為何如今淪落到了這般模樣?』
邯鄲商痛惜的拍著大腿,聲音悲切無比,『無他!亂臣賊子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