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三國!
崔琰準備捅個簍子,扔個瓜。
想要遮掩一個瓜,最好的辦法不是去否認,去辟謠,而是扔出更大的一個瓜來,然後狗熊就會自己將手裡麵的瓜扔了,去追那個更大的瓜。
至於什麼有記憶?
能有記憶,就不是狗熊了。
『世子,琰近日聽聞……』崔琰半低著頭,緩緩的說道,聲音低沉,似乎是充滿了悲傷,『河東大敗……折損大將……』
『嘩啦』一聲,曹丕聞言嚇得將桌案上的器皿打翻,『什……什麼?!!』
兩個大,宛如王炸。
漿水壺傾倒,沿著桌案往下流淌,潑濺出碩大的一攤麵積來。
陳群頓時眉眼一跳。
河東戰事,其實多多少少都一些消息傳遞了出來,但是曹操為了軍心士氣考量,一直都沒有對外宣布。曹洪也知道自己的孩子多有不測,但是也同樣強忍著憂慮和傷痛,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在堅持作戰。
夏侯也是如此。
可以說,曹氏夏侯氏等人為了大局,選擇了隱瞞傷痛,堅持作戰的時候,崔琰卻為了自家的安危,冀州的利益,將這個掩蓋在傷疤上的遮羞布給撕扯開了……
『季珪!此事不可玩笑!』曹丕沉聲說道,聲音之中有些怒氣,但是也有幾分的惶恐。
這事情,曹丕還真不知道。
怎麼說呢?
真相定律之一,當事人往往是最後才知道的……
在陳群耐人尋味的目光之中,崔琰緩緩說道『之前運送軍需之物途中,聽聞河洛之中多有傳言,言妙才將軍折戈於河東……』
陳群聽聞此言,忍不住都想要擊節讚歎!
看看,什麼叫做專業扔瓜選手!
之前曹丕不是讓冀州人組織物資,送往前線麼?
結果聽來了這樣的消息……
所以能怪誰?
『此言……可是當真?!』曹丕已經掩飾不住驚詫的神情。
這事情曹操顯然沒和曹丕通氣。
曹操在前線,雖然有讓曹丕代為『監國』的意思,但是並不代表說就真的所有大小事情都由曹丕做主,更多的依舊是曹操拿主意。而像是這種會動搖軍心,甚至會影響後方安定的事情,自然不可能傳給曹丕知曉,倒不是說不信任曹丕,而是沒有必要。
如果曹操需要曹丕幫忙做一些什麼,或者說曹丕確實能在這個事情當中做一些什麼,那麼曹操自然會讓曹丕知曉,可問題是曹丕能做什麼?是能招魂,還是能建個靈堂安撫人心?這戰事都沒有完結,先建靈堂派人吊唁?萬一沒死呢?
可現在,這個大瓜,被崔琰給扔出來了。
『琰亦以為,河洛傳言多虛……』崔琰緩緩的說道,就像是說著隔壁家的阿貓阿狗死了一般,語氣平靜得可怕,『隻不過……妙才將軍直進河東,若是得勝,按理應說是河東大亂,北地糜爛,北域當急歸而援之才是……常山之軍,豈有餘力襲幽北?』
崔琰沒有說他是在軍中查探到的消息,也沒有說是什麼渠道得來的信息,因為不管是從軍中,還是從其他渠道,都會暴露了一些事情,所以崔琰隻是說冀州人在送物資的過程當中,在河洛區域聽到的傳言。
然後從這個傳言當中進行推理,判斷真假,所以崔琰的假設,同樣也沒有什麼問題。
夏侯淵進軍河東在前,而河東平陽幾乎等同於斐潛的第二核心,如果河東出現了問題,彆說陰山,整個北域都會震蕩不安,同時曹操也會順勢將兵力在河東展開,而不是現在蜷縮在潼關一帶。所以趙雲有這個閒情逸致組團來幽北參觀訪問,是因為河東北地確實不需要趙雲回援,而不需要的原因肯定就是平陽沒有什麼危險。
這麼一推算,夏侯淵的下場自然是可想而知……
『或是……』曹丕有些慌亂,講出了原本他都不想提的詞語,『或是圍魏救趙之策……』
『世子所言甚是……』崔琰沒有反駁曹丕,而是順著說道,『若是如此,更是應當嚴守冀北,不可擅動冀州人馬,輕擲兵卒於糜爛之地也……』
擔心是圍魏救趙麼,那麼不救趙自然就不會中計了。
以此來推論,不援幽北,自然什麼問題也沒有,所距離幽北最近的冀州,隻需要嚴守門戶,就是萬事大吉。
簡單來說,冀州一個大子都不出!
現在難題就擺在了曹丕麵前。
承認夏侯淵出了大問題,那麼幾乎就等同於是要做最壞的打算,河東失利,幽北失陷,那麼現在不趕快收兵保全實力?誰還有空去管幽北如何了?
如果不承認夏侯淵失陷在河東,那麼趙雲在幽北也就不過是騷擾性的行為,那曹純所謂敵軍勢大,難以抗衡的說辭就立不住,所以要抽調冀州力量去支援幽北,就更沒有必要了。
反正不管曹丕選擇哪一項,冀州本土力量不能動。
同時崔琰也打了預防,這隻是傳言,真實情況未知,但是不可不防不是麼?
夏侯淵真的有了什麼三長兩短,那也是傳聞,崔琰如是上報,能有錯嗎?
曹丕強行鎮定,轉頭問陳群,『幽北軍報之中,言賊軍兵力多少?』
『各地縣鄉送來的信報很是混亂,有說數千,又言數萬,』陳群在一旁拱手說道,『烏桓鮮卑各部均有,另有柔然堅昆等部……具體兵力不好估算……總人數應有萬餘……不過常山軍馬尚未出現,想必是隱匿於某處,恐他人知曉其虛實也……』
陳群的意思是,幽州很麻煩啊,局勢不明朗啊,還是要給曹純支援才是正理。
『烏桓鮮卑等部,隻不過是趁火打劫之輩……不會久待……』崔琰則是說道,『即便是常山傾巢而出,也不過數千兵馬,更何況子和將軍漁陽薊縣未失,又有冀州邊境嚴防死守,賊軍必定不可肆無忌憚大舉入侵……反而是冀州要地,萬萬不可有失……』
崔琰表示,幽州之前又不是沒被胡人侵襲過,反正冀州嚴防死守就行。
曹丕看了看陳群,又看了看崔琰,沉默了一會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問陳群說道『若戰,當何以戰?』
陳群微微愣了一下。
崔琰的嘴角翹起了些許。
陳群拱了拱手,依舊很平靜的說道,『賊軍無力攻打漁陽薊縣,隻知劫掠……破古北口之後,賊軍並無攻城之計劃,而是繞過堅城,劫掠鄉野……此乃遊胡流竄之法也,若追之,則疲,故當以伏擊之……若是此時征調兵卒援幽北,子和將軍必然有餘力可抽調人馬攔截胡人於關口,屆時胡人進不得進,歸不得歸,自當大勝!』
當陳群在敘說的時候,崔琰心中暗罵,關鍵是抽調征發對吧?
冀州就活該征調,替幽州擦屁股是吧?
如果崔琰和陳群爭論是不是應該征調,或者說應該不應該是冀州承擔幽州損失,是一個毫無意義的行為。因為陳群立刻可以用各種大義來駁斥崔琰。隻要犧牲的不是自己的利益,那麼高高在上的道德宣言就絲毫都不腰疼。
什麼為了大漢,為了大局,冀州再苦一苦,再忍一忍都是基本操作,畢竟陳群不在乎冀州,曹丕其實也不在乎。而在這個過程當中,一旦冀州鄉紳有什麼反對的言行,曹軍兵卒未必敢對於常山舉起刀槍,但是對於自家人麼,倒是一點心理障礙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