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鏡離開了。
案旁一時陷入寂靜。
樓內茶客瞧出這幾人身份不凡,早遠遠避開,以免打擾。
李國風捏了捏眉心,扭頭看向桌旁兩人,欲言又止,想好的敲打話語突然有些索然無味。
他今日的確來巡查各支隊伍,以其嚴厲性格,本想訓斥二人一番。可經高明鏡攪合,突然不好開口。
良久,他才皺起眉頭:“洛淮竹不在?”
沐夭夭怯生生道:“早上洛師姐想跟來的,但大師兄說讓她留在監內更方便修行。”
她並不知道,季平安這樣安排是考慮到:
若有洛淮竹這樣的戰力在身旁,凶手未必敢現身。
不過,這句話落在李國風耳中,便改了意味。
在他看來,無疑是一種態度更加徹底的擺爛,這令治學嚴謹的監侯心情複雜。
坦白講,他對季平安是很看好的。
雖說初時打了眼,但在季平安展現出過人天賦後,關於其平庸的偏見被推翻。他很清楚,對方極大可能在未來數年內,成為繼任“洛淮竹”的新一代領軍者。
尤其在複盤了“彭園”事件後,雖不知內情,但李國風敏銳察覺,這番拉一批,打一批的政鬥智慧,絕非徐修容的風格。
結合打探的消息,一個驚人的真相呼之欲出:
即,這場反攻乃季平安主導。
天賦足夠,兼具手腕……令他每每思之,都後悔將其錯過。
若想的更長遠,未來接替徐修容,成為新的監侯也未可知。
正因如此,他才在其修為不夠的情況下,準許季平安進入“特訓班”……未曾反對。
心中,是抱有期許的。
可與之對應的,季平安一貫表現出的懶散則令他不喜。
無論當初學習天文知識時,亦或拜入木院後很少去上課……這種在外人看來,自恃天賦的憊懶性格,一再體現。
李國風對此格外敏感,因為他少年時,也曾與季平安一般無二。
為此,屢次被國師打手板,卻被少年人奇怪的自尊心所累,倔脾氣不改。直到後來心性成熟,才追悔莫及,意識到自己當年的想法何等錯誤。
正因踩過坑,所以他才不忍季平安這顆好苗子,犯下與自己一樣的錯。
這才有了當初月考發榜後,他前往青蓮小築敲打對方的一幕,本期待季平安迷途知返,但看其擺爛的態度……顯然沒有聽進去。
恨鐵不成鋼。
“唉。”李國風沉沉歎了口氣,隻覺無力,他看了眼桌上那一樹寒梅,眼底掠過一抹激賞,嘴唇動了動,說道:
“畫的不錯。然人精力有窮儘,博而不雜,粗而不精,不如不練。”
季平安說道:
“監侯說的是。也隻是無聊解悶而已。我聽聞墨林專修畫、音兩道,其門人卻也喜好弈棋,想來也是以圍棋舒緩疲倦,這也符合節奏張弛真意。”
道理都給你說了……李國風沉默片刻,說:
“國師昔年曾有一言贈予我,本侯今日轉贈於你,能體會多少全賴你個人。”
“請說。”
“國師曾言:殺人須就咽喉上著刀,吾人為學,當從心髓入微處用力,自然篤實光輝。”
說罷,李國風起身,有些遺憾地看了他一眼,似擔心他領悟不了其中妙處,補了句:
“天賦隻是令你起步較旁人高,唯有篤學,方能直抵大道。”
旋即,轉身踩著樓梯離開,彙入街上人海。
季平安目光透出窗子,望著李國風消失,忍不住心中嘀咕:
“王陽明先生這話其實倒也不是這個意思……”
……
……
第二天,凶手沒有出現。
晚上,五支隊伍返回,各自彙總消息。
其餘四支進度再次增長,似乎距離尋找到凶手所在隻差臨門一腳。
至於木院……一如昨日,在茶樓混跡整日。沐夭夭吃的小肚子滾圓,回來時晚飯都吃不下,倒頭就睡,令徐修容秀美直挑。
而當消息在監內傳開,關於季平安的表現議論聲更大。
一些昨日支持他的星官,也實在拿不出有力理由回擊,隻好生悶氣,裴司曆在接受彙報的時候,更無奈看到季平安遞來的紙上隻有五個大字:
和昨天一樣。
“林師妹看來注定要猜錯了,木院至今毫無動作,的確是放棄了此番爭奪無疑。”
飯堂門口,水、火兩支隊伍恰好撞見。身材高瘦,有遊俠氣質的趙星火笑嘻嘻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