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著實吸睛,信息量龐大,鬥嘴的老者與年輕學子們詫異望來,七嘴八舌詢問。
報信者眉飛色舞,將季平安行走過長安街,一路填補詩詞,引發國子監學子關注,又傳入文軒樓內,整個經過講述完畢。
更大聲吟誦了幾首補全的句子。
隻聽得在場讀書人心馳神往,激動難耐。
年輕學子揚眉吐氣,得意地瞪了老者一眼,起身朝外跑:
“我們也去瞧瞧。”
一時間,這一處文會也被迫中止,一群人湧上大街,就發現周遭一座座文會大門處,皆不斷有人湧出。
場景蔚為壯觀。
“怎麼突然跑出這麼老些人。”
人群裡,禦獸宗的弟子們正閒逛,給嚇了一跳。趙元吉頭皮發麻,下意識靠近欒玉。
粉雕玉琢的麵攤小姑娘鄙夷地看了眼兄長,嘴角一扯:
“嗬嗬。”
冷傲的女修士嘴角泛起笑意,一手牽著趙元央,一手拉住少年,抬眸望向人流激增的長街,有些無奈:
“誰知道這幫書生怎麼發瘋了。”
齊紅棉隻給弟子放半天假,本想來逛街散心,誰想卷進人群漩渦,如今想退出長街都費勁。
頓時有種滿懷期待抵達景區,發現遊客烏泱泱沒有儘頭的沮喪感。
街道另一處,星官們也咋舌不已,黃賀等人縮在牆根,聽著一群人吵吵嚷嚷,終於大抵弄清楚發生了什麼。
旋即麵麵相覷:
“一個年輕公子領著一大兩小三名女眷?”
這個描述,為何聽著這般熟悉。
……
然而沒人知道的是,就在人群蜂擁向長安街,試圖湊熱鬨尋找季平安所在的時候。
掀起滔天巨浪的四個人早已離開此處,跑去了隔開兩條街外的商街閒逛。
準確來說,是徐修容見洛淮竹不修邊幅,便拉著她去了一家胭脂水粉鋪子。
季平安等在門口,看了裡頭三個女子興奮地挑選,長長吐了口氣,心想無論是哪一個世界,陪女子逛街都是件辛苦事。
恰好覺得有些餓了,便找了個由頭暫時離開。
而後辨認了下方向,突然想起什麼,邁步穿過青石板鋪成的街道,奇怪八繞,抵達了一間地處僻靜的餛飩鋪子外。
鋪子不大,裡頭隻能擺開三五張桌,是前店後宅的格局。
一塊木製牌匾曆經風吹雨打,老字號無疑。
此刻尚未及飯點,店裡並無客人。
季平安走進時,一名三十來歲的漢子笑著迎上來:
“客人麵生,初次來吧。”
初次麼……這輩子算吧……季平安微笑點頭。
漢子從肩膀上摘下抹布,將乾淨的桌麵用力擦了擦,請他坐下,同時說道:
“那您可來對地方了,咱家這店從我祖父時便開在這,祖祖輩輩做一手清湯小餛飩,神都城裡找不出第二份。”
季平安饒有興趣聽著,說道:
“我長輩以前常來,和我說過。”
“什麼時候?”
“大抵二三十年前了。”
“呦,那可早了,還是我爹開店的時候。”
“是啊,轉眼都這許多年了。”
閒聊了兩句,漢子覺得這小公子有些怪,分明說是初次過來,但語氣裡又好像來過一般。
不過他也沒多想,扭頭去後廚忙活,後頭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好奇地往外看了眼。
儼然是個夫妻店。
季平安坐在熟悉的位置,眼底帶笑。
他沒說的是,從許多年前,他就時常來這家店。
隻是從未顯露過身份,隻扮做尋常百姓模樣。
漢子祖父開店時,他來這裡吃過。
漢子父親開店時,他也常來吃。
甚至還能記起幾十年前,漢子隻有桌子腿高的時候,他每次過來吃飯,都會略有些怕生地躲在後廚偷看他。
一晃,當年的孩童已經長大,娶妻生子,繼承了祖父、父親的手藝和店鋪。
而自己還坐在這裡。
就如曾經的朋友與敵人,無論恩怨深淺,多少往事,都敵不過時間流逝,一個個化作黃土,消散在時光的長河裡。
隻有自己依然在。
“客官,您的小餛飩。”中年漢子捧著一隻瓷碗過來,又遞上乾淨的碗筷木湯匙。
“謝謝。”季平安微笑道。
聽的那漢子一愣,大抵是不太習慣,略顯局促地將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笑道:
“您客氣了。”
季平安拿起木匙,喝了一口湯,感受著那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味道,有些走神。
忽然,他緩緩抬起頭,視線透過騰起的熱乎乎的蒸汽,看到門外又來了兩個人。
那是結伴而來的兩名老者。
一個身穿儒衫,氣質儒雅,蓄著山羊須,眼角的魚尾紋既細且密。
另一個竟是個老僧,身披青色衲衣,踩著布鞋,年紀仿若古稀,神態慈悲,眉毛胡須純白,沒有半點雜色,如同初冬灑滿庭院的雪。
若有神都裡地位高的大人物在這裡,定會一眼認出,此二人分明是槐院張夫子,以及神都白塔寺住持“雪庭大師”。
乃是王公貴族座上賓,知名的高僧大德。
可惜中年漢子沒有這般眼力,隻驚訝於為何今天接二連三有陌生客人上門——這種店,主要做熟客生意,此類情況並不常見。
“兩位老丈快請進,看著臉生,初次來吧。”
一樣的台詞。
然後擦了桌案,請二人坐在了一桌,不多時送上兩碗招牌清湯餛飩,旋即返回後廚不再打擾。
張夫子與雪庭僧人進門後,隻隨意看了眼季平安,見並不認識,隻以為是此處客人,也便沒有在意。
這時候,兩位多年不見的老友相對而坐,氣氛寧靜祥和。
張夫子感慨道:
“沒想到你約在這裡見麵。”
神態慈悲,眉毛花白的老僧感慨道:
“老衲也許多年沒來了,昔年國師大人在世時,據說便常化身凡人來此處,我這才知曉這處小店,後來偶爾來此,還存了偶遇國師的心思,可惜終究沒有那個緣法。”
張夫子眼底亦浮現懷念:
“誰不是?昔年我也是這般。那時你我皆還年少,想一窺國師真顏,隻能用這種笨法子。一晃眼這許多過去,我鮮少來神都,你也久居於此,怕是已忘了唐國。”
雪庭僧雙手合十,緩緩道:
“佛在心中,身處大周亦或南唐,又有何區彆?”
……
ps:錯字先更後改,今日九千字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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