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大門被推開,一群禦獸宗弟子浩浩蕩蕩走回來,看到她忙神色一正,行禮道:
“參見禦主。”
齊紅棉慵懶地“恩”了一聲,本來沒打算詢問,但當瞥見趙元央欣喜的模樣,以及旁邊的叛逆少年的司馬臉。
不由微微顰眉:
“發生了什麼意外了嗎?”
欒玉一臉欽佩道:
“沒有,正如您所料,那季平安果然拿出底牌,奪得了魁首。”
什麼如我所料……齊紅棉沒聽懂,但她注意到了後半截,心想那小子竟然贏了?
“底牌?”她問道。
欒玉點頭感慨道:
“三係星官啊,本想著國師走後欽天監後繼無人,沒想到接連出來兩個天驕。”
三係……星官……齊紅棉怔住了,腿上的小紅鳥也抬起頭來。
……
藏劍酒樓。
當消息傳遞到這裡時,一群聚集等待在此處的江湖人頓時心態大崩。
不少賭徒眼前一黑,同時更多人則是表示不信:
“他又用了什麼手段?所謂的戰術?”
從大觀台回來的武夫搖頭,語氣複雜:
“這次是憑實力。唉,你們都猜錯了。”
接著,當其將過程敘述一番後,一群桀驁不馴的江湖人麵麵相覷,都蔫了起來。
不少人想起不久前自己口口聲聲,說季平安隻會耍心機,頓覺臉如火燒。
沉默半晌,有人死鴨子嘴硬:
“他勝了一籌又如何,隻是個養氣。況且欽天監還是最弱,等大賞下半場開啟,彆輸的太難看就好。”
旁邊有人幽幽道:“這話有本事你去大觀台說。”
前者就不吭聲了。
……
角落裡。
穿紅黑短裙的,名為“項依依”的少女眼睛亮亮的,看向兄長:
“你聽到沒?”
旁邊的少俠打扮的項小川沒吭聲,隻是默默端起酒碗喝了口,惹得少女不禁笑起來。
這時候,缺了門牙的老仆人從外頭走進來,欲言又止。
項小川心中一動,起身說道:“回客棧。”
一行主仆三人結清了酒錢,離開藏劍酒樓,返回城中一間客棧內。
等進了房間,關上房門,項小川眸子看向老仆,額頭的刀疤略微泛紅:
“洪伯,情況如何?”
洪伯年紀很老了,大半頭發泛白,隻是顯然有武功在身,所以要比同齡老人更硬朗,此刻臉上也沒有了笑容,說道:
“按照少爺的吩咐,已經再三確認過了,明晚時候,聚賢莊有一場聚會,而後那莊主會前往金風樓,已定了那邊的姑娘。”
“好!”項小川猛地攥拳,堅毅的臉龐上浮現狠厲:
“那時候的他身邊人不會多,警惕也會下降,正是動手的好時機。”
房間圓桌旁的項依依臉色一下變了,霍然坐起身,矮個子少女一下衝到近前,失聲道:
“兄長,你要做什麼?”
她聲音有些顫抖,因行走江湖,略顯粗糙的臉龐上滿是惶恐:
“咱們不是說好了,要報官麼?”
項小川看著妹子臉上的驚慌,搖了搖頭,自嘲道:
“沒用的,傻妹子,你真以為官府會管這種事?聚賢莊可是中州裡一股不小的勢力,其私底下惡貫滿盈又如何,隻要官麵上打點好了,不還是可以大搖大擺,坐進大觀台裡觀摩大賞?
“而我們這些人,隻能躲在人群裡?伸冤?沒用的,我們隻要敢將狀子遞上去,進大牢的大概就是我們了。
“或者如你想的那般,匿名將狀子丟進去,可這樣的話誰會在乎?怕是反而惹得那狗賊警惕,白白浪費了這大好機會。”
頓了頓,青年沉沉吐出一口氣,聲音溫柔下來:
“放心,我與洪伯已打探多日,好不容易等來這個機會,到時候隻要趁著他警惕心下降,放出毒氣,廢了他的修為,殺人後我會立即退走。如今神都江湖人那麼多,諒官府也找不到我們身上。”
項依依伸手拽住兄長衣角,隻是用力搖頭,眼中泛著淚花。
心情從不久前的愉悅陡然跌落穀底。
聚賢莊主明麵上便是破五的修為,且多年行走江湖,哪裡會沒有一兩張底牌?
以兄長的修為,即便是偷襲暗算,風險也極大,甚至在她看來,是在拿命博一個渺茫的複仇機會。
這和她想的不一樣,三人風塵仆仆抵達神都時,兄長分明說的是帶她看大賞,同時搜集情報,嘗試告禦狀。
可原來一切都是托詞。
少女本就個子不高,這會顯得格外可憐,說道:
“我們還可以想彆的辦法的。”
“彆的辦法……彆的辦法……”項小川搖頭嘲弄般道:
“你總這樣說,可還能有什麼法子?再過幾十年,等我修為再高一點?讓那狗賊再逍遙幾十年?隻怕最後等到他死,我都沒機會,也隻有在神都時,他身邊勢力最弱,才有機會可言。”
項依依臉色一白,道:
“我們還有祖傳的玉佩,或許……”
刀疤少俠“嗬”了一聲,搖頭冷冷道:
“若那東西真有半點用,還會祈求那麼多次毫無反應?”
頓了頓,他說道:
“我意已決,這件事你不用再管,洪伯,帶小妹回她的房間。”
旁邊的老仆歎了口氣,說道:
“小姐,走吧。”
項依依最終還是給拉回了自己的房間,整個人失魂落魄的呆坐了一陣,知道自己無法阻止,或許也不該去組織兄長的決定。
她茫然地坐了許久,終於還是伸手入懷,扯出脖頸上的一條紅繩。
繩子末端,懸著一枚小巧的玉牌,式樣古樸,看起來不很值錢的樣子。
這是祖父傳下來的東西,一直傳到了她手裡,據說祖父臨終前曾說,項家祖上曾有幸與一位大人物相識。
後來,那位大人物留給項家後人這一枚玉牌,以及一句口口相傳的“咒語”。
稱若某一日,項家後人遭生死大難,可向此玉牌祈求,可得到那位大人物一次幫助。
可惜她與兄長既不知曉那位大人物的名諱、身份,也不知其在何處。
或者……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初贈予玉牌的人,怕也是早不在了。
畢竟,即便是坐井境界的大修行者,壽命也不過二百載。
可她仍舊抱有一絲希望,這幾年裡,也曾多次嘗試祈求,但正如兄長所說,全無反應,大概的確是沒用的吧。
少女自嘲地想著,心中其實也已經篤定了這東西,隻是個念想,並無實際作用。
但正如溺水者會試圖抓住哪怕一根稻草。
少女沉默了一會,還是虔誠地跪坐在客棧的地板上,朝著東方,用兩隻手將玉牌捂在掌心,閉上雙眼虔誠地念起了一段咒語。
隻是她並沒有發現,當她念出完整咒語後,那掌心的古舊、殘破的,在過往的無數次嘗試中毫無反應的玉牌……
忽然,輕輕閃爍了下。
……
……
欽天監。
某座學舍內,幾名博士坐在一起喝茶看報,隻是眾人顯得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不時抬頭望向大門方向。
今日不少監生前往大觀台,漏刻博士們便清閒起來,事實上,雖同屬欽天監。
但修行者與四部衙門官吏,向來不是一碼事。
漏刻博士們便卡在中間,既非純正的官吏,又沾不上修行,但不影響他們關注大賞的結果。
“這時候該結束了吧,不知道結果如何。”一名博士忍不住說。
“沒看報紙上都說,那陳儲良更厲害麼。”
“那幫人若是測得準,當初排榜單,也不會將季司辰排的那樣靠後。”
“一碼歸一碼,唉,我覺得還是懸。”
議論聲裡,忽然西林壁方向走出第一名監生,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夾帶著司辰、司曆,浩浩蕩蕩從外頭返回。
熱烈激昂,這一幕頓時吸引了許多人注意,那些沒機會前往觀看的人們紛紛湧出,七嘴八舌詢問。
一群博士也走了過去,一看瞧見黃賀,招呼詢問結果。
黃賀麵帶喜色,將情況說了一番,隻聽得一群老同事怔在原地,有些失神。
“贏了……季司辰真的贏了?”
“還是以絕對實力獲勝?”
“你說……他是三係星官?這可不興胡說。”
黃賀作為童子,與有榮焉,揚起下巴道:“豈會有假?”
老同事趙博士張了張嘴:“季司辰呢?怎麼不見他?”
“哦,他與監侯們去議事了。”
……
議事堂內。
李國風高居主位,身上白色繡金線的官袍軟軟垂下,纖塵不染。
他緩緩放下手中茶盞,目光依次掃過在場的幾名監侯。
最終,落在了季平安臉上,深深吸了口氣,語氣複雜道:
“你真的是……”
季平安“恩”了聲,說道:“金、火、木,三係天賦。”
大概是他回答的過於乾脆,眾人一時沒吭聲,最終還是徐修容開口,幽幽道:
“你當初與我說,是因為天賦,才選了木院。”
季平安詫異:“我有說過嗎。”
“……”徐修容不搭理他了,其餘人相視苦笑。
事實上,回來的路途中,心中翻湧的情緒已逐步平息,少許的疑惑,也都可以用老國師的關門弟子來解釋。
就如徐修容,在大觀台時,滿肚子的話,但如今反而沒有想說的了。
反正……季平安藏手段,也不是一次兩次,無非是避免麻煩,刻意隱瞞了一些東西。
隻是,每當監侯們覺得,季平安已經沒有再多令他們驚訝的東西時,總會慘遭打臉。
逐漸麻木。
“咳,”最終,還是李國風打破了安靜,說道:
“既已奪魁,接下來便休息幾日,準備下半場。這兩日我也會替你打發掉一些噪音。歸根結底,決定大賞勝負的關鍵,還在後頭。”
話落,在場眾人的神色也嚴肅起來。
季平安的意外奪魁,雖提振士氣,但歸根結底是他個人的勝利。
況且,也隻是養氣境比武,並非破九,隻是因為他名氣大些,所以引發的關注和聲量,遠超以往。
底下的監生、星官們可以短暫慶賀,但身為監侯,很清楚真正嚴峻的考驗尚未到來。
而季平安一人的武力,對大賞的勝負影響,亦微乎其微。
隻因為,到了下半場,不再是同級彆的對決,季平安在養氣境再強,也敵不過破九。
“明日那一場破九比武結束後,便會商定下半場具體內容,這中間會有幾日,讓你們休養生息。”李國風嚴肅道:
“今日也就罷了,明日後,各院都要整頓一下風氣,莫要讓弟子們繃緊的弓弦鬆開,不要覺得比武占了些優勢,便放鬆警惕。”
他又看了眼季平安,說道:
“這兩日,就我知曉的,其餘各派弟子也在總結教訓,填補短板,王憲他們用戰術贏了一次,但不會有下一次了。你此番名聲大噪,卻也引起了各派的警惕,很可能在下半場被各派聯手淘汰。”
季平安也正色了起來,說道:
“我明白。”
且不說,他參與大賞最根本的目的,就是要在下半場帶領欽天監奪魁。
便是為了不讓自己一手締造的欽天監成績太差,成為笑柄,也會認真對待。
五名監侯還有事商議,季平安起身告辭離開。
故意饒了小路,返回青蓮小築。
推開院門,發現黃賀還沒回來,脫離了嘈雜的大觀台,季平安也鬆了口氣。
於桃樹下的藤椅落座,他將錦盒放在矮桌上,手指扣住邊緣掀開。
“哢噠!”
錦盒暗扣打開,裡麵是用絲綢鋪陳的內墊,其中放著一條暗綠色腰帶,由天蠶絲編織,中心位置嵌著一粒鴿蛋大的寶石。
季平安眼神有些懷念地拿出這條在破九境內,也算極為不錯的法器飾品,隨手朝地麵一丟。
腰帶注入靈素,霍然膨脹,放大數倍,“轟”地砸在地上,化為一圈環形圍欄。
揚起一股煙塵。
就像巨人的腰帶一般,立在地上,單獨隔出一個區域,可以困敵,鎖敵,也可以自封其中。
“收。”
季平安念頭一轉,腰帶恢複如常,他滿意地點點頭,自己的東西用著還是順手。
正準備更換掉身上的腰帶,突然間,他懷中符紙震動。
季平安抽出,眉毛一挑,發現是辛瑤光發來的,文字簡單且高冷:
【辛:你很不錯】
這算誇獎嗎……季平安臉色古怪,正思考要如何回應。
突然,他若有所覺,神色微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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