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腦子裡莫名地跳出一個人來,我回來了,他呢?
……
青州。
某個山村內,張僧瑤緩緩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破屋內,一根根梁木縱橫交錯。
他怔了下,緩緩坐起身,借助桌上半截燃燒的蠟燭,看到了地上散落剩下的毒鼠藥。
他抬起雙手,看了看自己陌生的手掌,緩緩下地。
看著貧窮的房間桌上,散落的一根根有些禿的毛筆,以及劣質的畫紙,以及牆角幾個糊好的,畫著低劣神仙畫像的燈籠,搖了搖頭。
不多時,他根據觀察,以及榨取腦海中殘留的記憶,大概弄清楚了狀況:
“我是個欠錢還不上的貧窮鄉下畫匠?”
張僧瑤忍受著大腦的抽痛,在身上摸索了下,拿出了一塊殘破的,奇異的“隕石”碎片。
陷入沉默,久久不語。
……
某處亂葬崗中,一具屍體突然動了動,緩緩爬起,茫然看向周圍的世界。
某個大宅內,一名被刺中胸口的少年睜開雙眼,沒有表情地將匕首拔出,看著緩緩愈合的傷口,若有所思。
某個……
某個……
就在這個夜晚,當一顆顆星辰劃過九州大地,一些本該死去的人,再次活了過來。
可這一切,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起碼,相比於天地間,那明顯增長的靈素,顯得太微小,不惹人注意。
觀星台上。
巨大的“鏡子”緩緩黯淡,然後消失,季平安腳下的星圖漸漸熄滅,一台台儀器也恢複了原本的樣子,那刺破天穹的光束,逐一消失。
意味著本次“觀星”的結束。
季平安站在原地,望著平靜的,再沒有半點異常的夜空,世界好像發生了一些變化,但好像又沒有。
站在這個高度,他可以俯瞰整座城池的燈火。
依舊絢爛,對於神都百姓而言,這隻是一幕值得記憶的壯觀景象,起碼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是這樣。
而對這片大陸上的絕頂強者們而言,則模糊察覺到了星象的異常,以及天地靈素的複蘇。
但隻有季平安一個人,才真正看清了月亮的模樣。
“那到底是什麼?”季平安心中呢喃,他以為,自己可以在今夜解開許多秘密,可結果卻是心中的疑惑更加深刻。
他很確定,那絕對不是常規意義上的“月亮”,甚至於,整片星空都有些問題。
你見過哪一顆星球,表麵半點坑窪都沒有,光滑的好似一片鏡子?
還有,那周圍一圈看不太清晰,但分明在旋轉且給他一種奇怪的“精密”感的東西,又是什麼?
生活了一千年的世界,真的很不對勁啊。
還有……那些流星……
季平安借助觀天陣法,隱約看清,那好像是一些模樣古怪的“碎片”。
這個時候,突然一道道星光從下方飛來,凝聚為五名監侯。
此刻,五人神色同樣頗為凝重,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身為星官以及修行者,冥冥中的感應,足以令他們重視。
“天地靈素在複蘇。”徐修容第一個開口,女監侯眼神中帶著未散的驚悸:
“不是簡單的波動,可能是真正的複蘇。”
靈素是有周期的,從四百年開始進入低穀期,如今似乎開始恢複了。
這對整個修行界而言,都是一樁大事。
李國風則看向季平安,問道:
“方才,你有沒有看到什麼?比如那些飛星?”
眾人看不到月亮的異常,對星空短暫的閃爍也感知不強,注意力主要放在流星上。
季平安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在幾人期待的目光中說道:
“我說不好,隻覺得那一瞬,星空發生了某種‘重啟’,至於飛星太快了,沒有看清。”
重啟?
五名監侯咀嚼著這個詞,沒有頭緒。
且不說曆史上,群星幾次歸位的記錄本就混亂,難以分辨。
他們沒有足夠多精力探尋。
當初,季平安還是國師的時候,為了保守秘密,更故意將部分資料打亂混淆,所以五人並不知道這個規律。
至於其他宗派,在星相學上毫無積累,因為缺乏足夠的天文學觀測記錄,更不可能知道。
不過如今,已經沒有保守秘密的必要了。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青雲宮方向傳來了悠揚的鐘聲,那是法器鐘聲,可以隻向修行者發出訊號。
“道門找我們過去?”方流火揚眉。
白川幽幽道:“應該是各大宗派都通知到了,商討關於方才的事情。”
也是巧合,大賞剛結束,大周境內幾大宗派都在,也方便溝通。
黃塵說道:“那就走吧。”
沒有異議,麵對這種大事,他們沒有半點耽擱的心思。
李國風走到觀天儀器旁,從中取出了一份法器刻印出來的星圖,卷在袖子中離開。
繼而五人化作流光,直奔青雲宮而去。
季平安目送他們離去,思考了下,邁步走下觀星台,與底下的裴司曆等人簡單說了下情況,以自己需要穩固修為作為借口,先行離開。..
卻轉頭去了藏書閣。
沒有使用“暗門”,這一次,他光明正大地使用令牌走入其中。
邁步上樓,抵達存放曆代星圖的地方,開始熟稔地將自己需要的資料卷起,裝在一個布袋中。
這部分資料不算絕密,以他如今的權限,可以借閱。
做完這些,他扭頭返回住處,沿途避開了人群,卻還是聽到了監內各處的議論聲。
話題已經從剛結束的大賞,轉換到了靈素異動的情況。
當他推開青蓮小築的門時,並沒有看到黃賀,隻有房間裡燈燭還在燃燒,那一株桃樹下懸掛的燈籠,散發出溫暖的光。
然而,當季平安看向那一株老桃樹時,猛地怔住了。
當初入監時,為了解悶,他雕刻了許多個木雕,懸掛在了桃樹上,後來也沒有取下來。
當桃花落儘,生出茂密的青葉,甚至結果後,那些木雕更大多隱藏在葉片中,不很起眼。
可此刻,那一個個栩栩如生的雕像,卻不知為何悉數掉落,或砸在棋盤上,或掉在藤椅上,或丟在地上。
而每一個木雕,都已開裂,喪失神韻。
季平安瞳孔微縮,心頭念頭起伏。他嘗試以大衍天機訣進行占卜,卻並無結果。
兩個可能,要麼是他修為太弱。
要麼,便是占卜涉及的層次太高。
“公子!你回來了?”
突然,門外傳開淩亂的腳步聲,黃賀氣喘籲籲跑進來,身後還跟著沐夭夭、洛淮竹、王憲等一批人,興奮道:
“我們方才去觀星台找你,但聽裴司曆說你離開了。這場觀天可真氣派。”
難掩羨慕。
在欽天監內,能夠主持一場“觀天儀式”,除了修為的好處外,更多的是一種地位的象征。
黃賀沒好意思說的是,現在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季平安若不夭折,大概率成為下下任欽天監正。
“是麼。”季平安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
這些普通弟子的感知力更弱,目前還未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就算察覺靈素濃鬱,也習慣性認為,乃至觀天陣法導致附近靈素聚集的緣故。
“咦,這些木雕怎麼掉了,還裂開了。”吃貨少女驚訝地道。
她這一覺睡得可好了。
更因為獲勝,胃口大開,在飯堂中風卷殘雲,如今小肚子還有些微隆起。
季平安不甚在意地笑笑,說道:
“沒什麼,可能是木頭受潮開裂了,剛才看到,就都摘了下來,等下丟進灶坑燒了吧。”
黃賀覺得有些可惜,這麼好的木雕……但還是點頭稱是,然後注意到季平安手裡的布袋:
“公子,你這是……”
季平安笑了笑,說道:“我還有些事,去青雲宮送點東西。”
……
……
青雲宮。
某座比之欽天監“議事堂”更巍峨,巨大的宮殿內,同樣擺放著長桌,兩側是一張張座椅——這套布局,同樣是國師發明。
一名名青衣道人忙碌地在其中穿梭,在每一張椅子前擺放茶水糕點。
此刻,席間已經坐了許多人。
為首的坐席上,赫然是仙子般的女掌教,左右是一名名道門長老。
李國風等人五連坐,對麵是急吼吼趕過來的張夫子、高明鏡與欒玉。
至於齊紅棉,考慮到地位,則坐在與辛瑤光對麵的另外一端。
白塔寺畢竟是佛門,所以雪庭大師被排除在這場會議之外。
這時候,隨著一名名青衣道人有序退場,並關上殿門,燈火明亮的大殿內,隻剩下五大派代表人物。
氣氛凝重而緊張。
要知道,就連神都大賞,也沒有這般規格,能令辛瑤光與齊紅棉同時列席。
“連夜召集諸位前來,所為何事,想必都已知曉。”
辛瑤光端坐上首,蓮花冠在燈火下燁燁生輝。
她的聲音很平靜,竭力收斂神藏境的威壓,但仍舊令在場絕大多數人覺得壓力巨大。
齊紅棉冷笑一聲,說道:
“無非是靈素複蘇,星象異常,說起來,欽天監恰好觀星,巧合的令人懷疑。”
大家都是修行者,不是朝堂上的老油條。齊紅棉開門見山,直接說出質疑。
李國風並不意外。
雖修為遠遜於前者,但身為大監侯,身後既代表監正,也代表朝廷,他也並不畏懼齊紅棉,當即語氣平靜地說道:
“並非巧合,乃是在事發前,衙門官吏便已發現異常……”
他將情況大體描述了下。
從小吏上報,到引起重視,再到季平安剛突破,徐修容要求令他觀星……整個鏈條雖巧合,但的確合乎邏輯。
在場眾人暗暗點頭,欽天監本就主管天象,提前有所察覺並不意外。
齊紅棉也沒抓著這點深究,而是道:
“那你們發現了什麼?”
李國風將早已準備好的星圖拓本拿出,放在桌上,並施展術法,將內容投在空氣中,道:
“這便是當時,記錄下的星圖,可以很明顯地看到,的確發生了一次波及整個星空的‘閃爍’,至於飛星,圖像殘留的畫麵很少,具體原因不明。”
眾人齊刷刷望向星圖,但星相學本就極為艱深,一群人大眼瞪小眼,也看不出花來。
李國風隻好詳細解釋了一番,並附上了自己的解讀。
“所以,李監侯的意思是,僅僅基於現有資料,無法判定星空閃爍的緣故?”
陳道陵確認般問道。
李國風頷首,嚴肅道:
“但顯而易見,其與這次靈素複蘇,存在關聯。”
廢話!
眾人腹誹,這誰看不出。問題在於,背後的關聯究竟是什麼?
齊紅棉皺眉,不滿道:“隻是這樣?”
她懷疑欽天監沒說實話,隱藏了關鍵信息。
所有人都知道,大周國師傾力打造的陣法之強大,再輔以星官操控,隻這一項,比神藏境都強大。
何況,其提早察覺並開啟觀星,隻有這點收獲多少有些說不過去。
李國風皺眉道:“齊禦主想要什麼?”
齊紅棉“嗬”了一聲,鵝蛋臉上浮現威嚴:
“本座可聽說,一次觀星儀式耗費巨大,可絕非隨意開啟,即便按你所說,提早有小吏稟告,以及季平安獲取了資格,但這兩者終歸太牽強,大賞才結束多久?就迫不及待觀星?不能再等一兩天?而且,主持觀星儀式也沒那麼簡單吧。”
她覺得這裡頭存在疑點。
雖然能說得通,但還是有些牽強,若是欽天監早有準備,才更合理。
但若提早準備了,豈非正說明其知道某些內幕?
這話不無道理,眾人略一思忖,都有些懷疑起來,就連辛瑤光都顰起眉頭。
畢竟,各大宗派彼此存在競爭,隱瞞一些情報並不意外,可這次涉及靈素複蘇,事情太大,各派不可能不深究。
五名監侯又氣又惱,他們是真沒藏私,但一時間,有些百口莫辯。
氣氛一時間有些僵。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突然間,大殿外傳來隱約的騷亂,好像是在爭執什麼。
眾人稍顯疑惑地扭頭看向大門。
下一刻,便見沉重的殿門被一雙手推開。
然後,仍舊穿著白色官袍,背著一隻鼓囊囊布袋的季平安平靜地走了出來。
他身後,是一群不知所措的青衣道人。
季平安迎著一雙雙驚訝的眼睛,語出驚人:
“有什麼想問的,我將予以解答。”
……
錯字先更不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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