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其吞噬煉化。
季平安冷眼旁觀,並未急著出手,隻是憐憫地看著這一幕:
“四聖教還是與當年一樣,殘暴不分敵我。”
穿著短衫道袍,手持半米長弧形尖刀,頭發散亂,麵容陰鷙的中年堂主緩緩抽刀,任憑被抽乾的屍體倒在地上。
遍布紅血絲的眼球盯著季平安,說道:
“人丹罷了,若非聖教重現,急需人手,這種貨色也配任壇主?”
他的語氣中,帶著強烈的傲氣。
並未對季平安那句話起疑——畢竟,四聖教雖消亡許久,但江湖上還保留著相關傳說。
季平安饒有興趣道:“所以,你就是那個幕後散播《登仙錄》的魔道修士?”
中年人身軀緊繃,保持著隨時出刀的姿勢:“閣下又是何人?”
季平安笑道:“你不認得我?前日,情緒之海中……”
中年人聞言,額頭青筋綻開:“是你!?”
雖有些許猜測,但確認這名破壞集會,並尾隨地上的蠢貨追殺過來的神秘人就是前日擊傷自己的凶手後。
一股難以遏製的怒火騰起。
這一刻,些許試探的心思也淡了,中年人骨節突然“劈啪”作響,抬起手腕一甩,黑氣如墨汁般掉落。
每一灘中,都鑽出一個臉色猙獰的大頭娃娃。
稚嫩的臉上,表情各異,或貪婪、或殘暴、或嗜血、或暴怒……這是魔道術法中的馭魂術。
凝結惡念為魂,乃是一種專傷神魂的術法。
“去!”中年堂主厲聲叱道。
話落,這些大頭娃娃尖叫著發出魔音,前一刻,還如脖頸上拴著鐵鏈,瘋狂咆哮的狗子。
這一刻,狗鏈斷了。
季平安站在庭院門口,抬眸審視著疾馳而來的一群娃娃,右手虛抓,一根褐色為底,點綴綠意,上粗下細的調轉過來,輪圓了平靜揮出。
“嘭嘭嘭!”
一隻隻娃娃被皮球般打的倒飛出去,在半空反轉,“嗷嗷”地痛叫。
臉上浮現出誇張的痛苦神色。
與此同時,院中青磚裂開,泥土隆起,探出泥土凝聚的手臂,朝中年人抓去。
“土行術法?!”
中年堂主眼神一凝,騰躍而起,道袍緊貼皮膚,布鞋踩踏空氣,腳尖落下處宛若踏足水麵,蕩開層疊漣漪。
呼吸間,拉出殘影抵達季平安麵前,手中纏繞惡念的一刀發出尖銳嘯鳴,直直鑿擊麵門。
這一擊極為突兀,速度堪稱恐怖,刀出的同時,季平安心頭七情六欲噴湧。
眉心有黑氣凝聚,瞳孔倏然呆板,失去色澤,仿佛被抽離了靈魂的布偶。
遠處,薑薑抱著肩膀,尖頂的巫師帽子軟軟垂下,本來在看戲,可見狀仍舊一驚,就要騰身過去援救。
可下一秒,她邁出的腳尖停在了半空,又緩緩收了回來。
隻見季平安毫無神采的眸子眨了眨,溢出一絲笑意,空餘的一隻手中,袖口滑出一根毛竹製成的戒尺。
輕輕一打。
“叮!”
戒尺與短刀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中年堂主臉色驟變,隻覺一股酥麻感溯著刀柄,一路摧枯拉朽般襲入手臂。
繼而,右臂整個失去了知覺,軟軟垂下,短刀也跌落在地。
“金行道術?!道門高手?”
若說此前,單一的五行術法,還難以確定,但連續目睹多種道術,他下意識將季平安視為道門中人。
我欽天監星官這麼沒牌麵嗎……季平安不滿,輕輕踏地,地麵隆起一根跟尖刺,逼的中年人左衝右突。
“若隻是這點本事,就隨貧道去三清觀走一趟吧。”季平安打蛇上棍,笑了笑說。
薑薑木然,心想你這家夥披馬甲還上癮了,一會本座,一會貧道……這也是人性嗎。
“好好好。”中年堂主突然笑了三聲,仿佛給逼出火氣。
這一刻,他突然抬手橫掃,將一根根土刺繃斷,土石紛飛間。
雙手於胸前掐訣,深深吸了口氣。
登時,夜幕中忽有風起,以他為中心,周遭的天地靈素瘋狂聚集,給他吞入腹中。
繼而,他渾身的皮膚皸裂,毛孔中湧出絲絲血線,勾結成一張骷髏狀的圖騰,懸浮在頭頂。
空洞的眼眶盯著季平安,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感彌漫。
這一刻,就連身為器靈的薑薑都打了個哆嗦,眼神微變。
季平安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卻並非因為對方的魔道功法。
事實上,這根本也不是《登仙錄》中記載的法門,而是一門絕學。
所謂絕學,便是某些修行者根據平生所學,獨創出的,獨屬於自己的術法,其威力往往極強。
也因根植於自身,所以難以傳授給他人,絕大多數絕學,都隨著創造者的死亡而消失在這個世界。
而眼前這門絕學,季平安認識,可在他的記憶中,掌握這門絕學的人,早已死去數百年。
狂風吹過庭院,四周的樹木發出嘩嘩的聲響,整個庭院上空都被龐大的骷髏虛影遮蔽,仿佛成為了一個獨立的世界。
一方是淩空而立,手掐法訣的魔道士。
一方,是仿佛被恐懼震懾,失去反抗能力的鬥笠青年。
中年堂主抬起左手虛抓,地麵上,那一柄丟掉的短刀兀自顫動,嗖地飛回了他的掌中。
他俯瞰季平安,布滿紅血絲的眼眸中帶著些許瘋狂:
“能死在老夫這招絕學下,你該榮幸。”
他的語氣驕傲,分明是中年人的外表,語氣卻格外滄桑。
大概是確信自己的勝利,加之有感而發,他語氣低沉地緩緩舉起短刀,有些遺憾地說:
“可惜,這絕學重現人間,第一次飲血,卻是給了你這個無名的小輩……”
說話間,他手中刀緩緩向下斬落,眼神中帶著追憶。
可下一秒,前方靜默站立的鬥笠人說出的話,卻令他如遭雷擊,刀也僵硬在原地。
季平安抬起頭,將一雙眼睛從鬥笠下露出。
先是抬手虛按胸口,觸碰道經,將遠處看熱鬨的薑薑關了起來。
做完這些,才平靜地看向他,輕輕吐出一個名字:
“朱尋。”
季平安冷漠地俯瞰著陌生的中年人,嘗試將其與記憶深處的一個老“朋友”重疊起來:
“四聖護法,魔門朱尋。我應該沒記錯吧。”..
中年堂主,或者該稱之為“朱尋”劈斬的動作猛地一僵,眼眸猛地撐大,死死盯著眼前的季平安,聲音尖銳:
“你是誰?!”
迎著對方愕然的臉孔,季平安嘴角緩緩勾起,眼底浮現出滄桑與複雜:
“你不認得我了麼?”
他仿佛笑了笑,又仿佛心中的某個猜測終於塵埃落定,得到了證實。
臉上的霧氣散去,那張年輕,甚至顯得有些稚嫩的臉龐上,噙著一股意味難明的笑容,他微笑著看向朱尋,提醒道:
“五百年不見,你還是這般上不得台麵。”
“昔年黑風林,你在本座麵前如喪家之犬般跪地討饒,隻不過區區幾百年,莫非已然忘記?”
他的聲音很輕,可落在朱尋耳中,卻仿若驚雷。
這一刻,那有如實質的骷髏圖騰都呈現出潰散的趨勢。
朱尋失聲咆哮,仿佛被迫回想起了曾經最恐懼的往事:
“你……你是……不可能!”
他甚至,都沒有勇氣念出那個名字,仿佛那個名字本身,就已經是某種禁忌。
……
……
泥瓶巷。
方家宅院中,一燈如豆。
夜色下,萬籟俱寂,透過明亮的窗欞,可以看到一個小小的,略顯矮胖的身影,正在屋內的土炕上來回踱步。
約莫七八歲,臉龐上稚氣濃鬱的方世傑背負雙手,不時扭頭望向窗外,眉宇間是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成熟。
“到底去哪了,也不說一聲……真是讓人不省心啊。”
小胖墩輕輕歎了口氣,難掩焦躁不安。
終於,就在他有些耐不住性子,邁步踩上鞋子,抓起外套穿好,準備出門尋找“娘親”的時候。
院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然後是門栓被拉開的聲響。
將夜行衣藏好,恢複了原本打扮的方鈴挎著個小籃子,慢騰騰地走進院子,就看到房門被推開,小胖墩一臉嚴肅地走了出來:
“你去哪了?”
按照方鈴往日的人設,這時候本該擼起袖子,拎起笤帚,對不講禮貌的方世傑一頓胖揍。
可剛經曆了一場生死危機,劫後餘生的年輕婦人這會鼻子一酸,險些喜極而泣。
強行板著臉,笑著蹲下來對著方世傑圓嘟嘟的小臉一陣揉搓:
“嘿嘿嘿……”
方世傑一臉懵逼,看著反常的女人頓覺一陣孩怕:
“你彆這樣,我以後聽話就是。”
“嘿嘿嘿。”方鈴一個勁傻笑,拉著方世傑進屋,然後從小籃子裡拿出買來的烤鴨,還有果酒,看的小胖墩眼睛都直了。
直到娘倆吃喝完畢,方鈴哼著鄉下俚曲去洗澡,方世傑才抽空走到庭院,大口喘了幾口氣,小臉上一片嚴肅,低聲嘀咕道:
“這女人瘋了,這破地方不能呆了,朕要回神都啊。”
可當他看著自己的兩隻小胖手,以及開襠褲,頓時泄氣地一屁股坐在水井旁,望著雲絮遮蔽的星空,揚天長歎:
“國師,你在哪啊……”
感謝李世樸五百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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