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張臉孔也近在咫尺,能清晰聽到對方的呼吸聲。
季平安大口喘息著,額頭噙著汗珠,破口大罵:
“你發什麼瘋?真當我不敢……”
“離陽。”
季平安突然愣住了。
他這才注意到,身下的少女情緒的不對勁,她似哭似笑地望著他,輕輕念出了這個名字,雙眼中,早已蓄滿了淚水。
不知為何,季平安心頭驀然一抽,滿腔怒火便消失不見了。
“你……”他張了張嘴,這個距離,幾乎能嗅到少女身上的香氣。
連日趕路,若是凡人早已狼狽不堪,但魏華陽都有在偷偷用術法清潔身體。
這一刻,他仿佛能清楚地聽到,身下少女心臟擂鼓般的砰砰聲。
不,不隻是她的,還有他自己的。
可……為什麼……季平安有些不解,然後,他腦海終於有一道靈光劈過,隱隱想到了一個可能:
倘若自己可以偽裝,那對方,為何不會呢?
下一秒,魏華陽噙著淚水,嘴角擴散,扯出一個大大的,時隔六百年的笑容:
“我以為,你會來找我的。”
咚!
季平安腦子嗡的一下,這一刻,當他看到魏華陽那雙眸子中蘊含的,無儘的哀怨、思念、委屈與喜悅。
不需要再做任何確認。
從當初在棲霞鎮外的破廟裡,那一夜雨夜的相逢,到時至今日的所有,都宛若幻燈片般在他腦海中瘋狂閃過。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那種古怪的“熟悉感”的真正來源。
“華……華陽……”季平安隻覺喉嚨發乾,近乎夢囈般吐出這兩個字。
魏華陽早已淚流滿麵,卻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真的是你……季平安,或者是“離陽”短暫失神,然後強烈的喜悅躥升。
再然後……當看到少女的眼淚後,又悉數化為慌張,他結結巴巴解釋道:
“我想找你的,但是……但是……”
魏華陽淚眼婆娑:
“你沒有找我,所以我就去找你了。可你怎麼跑的那樣快,當我追上你的時候,你已經不見了。”
季平安胸口猛地被某種情緒堵住,有些發悶。
他回憶起六百年前那一晚,自己坐在山莊的房間裡,扭頭看到一襲紅妝推門而入。
她一頭齊耳短發,與那個封建的時代格格不入,往日裡也隻披道袍,然而今晚的她盛裝而來。
豔紅的衣裙如烈火,黑發梳的整整齊齊。
往日不施粉黛的臉龐上撲了胭脂,畫了眉。
隻是因為不會打扮,雖已很是努力,但持劍殺敵的手在拿起細細的眉筆時卻慌了手腳,畫的有些難看。
她的皮膚白皙了很多,不似往日風吹日曬的小麥色。
“對不起。”季平安說道。
記憶中的畫麵散去,他低頭看著紅衣少女的臉,低聲說道。
魏華陽聲音很輕地說:
“我找了你六百年,今天,終於找到你了。”
季平安張了張嘴:“我……”
然而下一秒,他的話突然被堵住了。
少女的吻那樣熱烈,霸道,仿佛要燒穿暗夜的火焰,帶著一種決絕與不容置疑。
“啊這……”
遠處,漂浮在半空的劍侍驚呆了。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為啥前一秒還在打生打死的兩人,這就堂而皇之,光天化日地那啥了起來。
她想要說什麼,卻隻看到一條褂子被丟了過來,直接兜頭罩在她頭上。
從虛幻的身體穿過,卻給斑駁古舊的古箏擋了下來,然後是腰帶、紅裙、綢褲、裡衣……
劍侍虛幻的圓臉一下紅了,這這這地說不出話。
心中暗罵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一跺腳,抱起古箏,化作一道流光鑽回了道經內部。
隻剩下一片經卷如落葉般緩緩飄落在地上。
與世隔絕數百年的洞府大廳內,先是響起了一陣撕扯聲,然後痛呼聲,再然後便是隆隆炮聲。
頂部。
一束陽光斜斜灑下,照亮了那巨大的石雕道人的臉。
古樸威嚴的道尊安靜佇立,沒有生機的眼眸低垂,見證著一場久彆重逢。
……
棲霞鎮。
“阿嚏!”
武林盟江氏大宅內,布衣神相從睡夢中蘇醒,揉了揉鼻子,伸了個懶腰,感受著無處不在的安全感,心中頗為得意。
“嗬嗬,這個時候,整個三黃縣恐怕都已是危機四伏,也不知道那晚上先後來威脅本神相的倆人死沒死……”
“嗬,不過就算不死,恐怕也要脫層皮,血光之災豈是那麼好過的?唉,你們在打生打死,本神相吃喝不愁,安全有保障……說明,老天爺還是眷顧我的……”
布衣神相得意地想著,隻覺自己在精神上已經獲勝了。
武力強大有什麼用?
懂得動腦,才能在這個世界上活得舒坦。
就在他準備翻個身,美美地再睡一覺,與夢中女神幽會,再續前緣的時候。
突然門外腳步聲傳來,然後是門鎖被打開的聲音。
“吱呀。”
房門被從外拉開,一名守衛冷冷地說道:
“盟主有令,你可以離開了。”
布衣神相愣了下,坐起來,卻搖了搖頭:
“案子徹底查清了嗎?要不繼續查?我感覺我身上嫌疑挺大的……”
笑話。
這時候哪裡都不如棲霞鎮安全,他才不走。
守衛嘴角抽搐,對這名相師的無恥早有了解,淡淡道:
“反正話已帶到,鎮子裡的強者接下來要離開,你想繼續留著,就留著吧。”
布衣神相大驚失色:
“離開?去哪?”
守衛瞥了他一眼,說道:
“收到消息,三黃縣內蠱蟲之災愈演愈烈,派出去的江湖武夫死傷不少,這場劫難比我們預想中更強,大周軍府已經開始出動,盟主與陳宗師等人商議後,覺得不能繼續坐以待斃,將出手前往剿滅屍群……”
陳慶生等人傷勢雖未痊愈,但隻要跟著江槐等人,幾大門派抱團取暖,安全同樣有保障。
丟下這句話,守衛自行離開了。
隻剩下布衣神相呆呆地坐在床上,一下慌了神,片刻後才猛地竄起來,大喊著追出去:
“帶上我啊,我也可以幫忙……”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好日子似乎結束了。
武林盟的守衛嘴角一抽,離開的腳步頓時加快——這種除了吃就是睡的廢柴,他們才不要。
……
“大護法,你看這些。”
荒野上,一名四聖教徒捧起摔的七零八碎,已經散架的“風箏”走了過來:
“這上頭用鮮血繪製著陣法,但已經失效了。”
名為“屍巫”的老者拄著骷髏法杖,頭頂趴伏著黃金蠱蟲,紅綠色的眸子盯著風箏看了幾眼,沙啞笑道:
“倒是奇思妙想,現在想來,對方就是用這東西,從山頂飛下來的,從而衝出了濃霧迷陣。”
扛著白幡的侏儒走過來,醜陋的臉上浮現一陣厭惡:
“法陣散去的時間不長,對方肯定走不遠。”
屍巫逗弄著頭頂趴伏的黃金蠱蟲,笑著說道:
“蠱蟲告訴我,對方已經很久沒動了,似乎停在了某個地方,或許在恢複體力。”
大護法笑道:
“很好。終於跑不動了嗎,我會讓他們知道,在絕對的力量麵前,恢複與否沒有意義。”
眾人一臉認同,相比於他們,大護法早已恢複坐井修為,不是影護法那種用秘術強行短暫進階可比的,是真正的恢複,實打實的坐井魔道修士。
大護法看向屍巫:
“將蠱蟲給我,接下來我親自去獵殺他們。”
屍巫好奇道:
“不需要我們一起麼?”
大護法看了老者一眼,直到盯得他汗毛倒豎,才說道:
“不必了,你們留在這邊,盯著聖女,省得她作妖。”
眾人麵麵相覷,盯著雪姬明顯是借口——
雪姬雖與眾人不和,但已被打上四聖教烙印,體內亦有蠱蟲存在,哪裡用得著一群人盯著?
分明,是大護法不信任他們。
不過這也正常,這群人本就是被四聖教主臨時聚攏起來的,很多都是新招收的江湖武夫,術法奇人……這些還好。
關鍵是那些“重生者”,每一個都心機深沉,難以收服。
大護法有自信壓製季平安,但卻有些擔心,將後背交給這幫人,生怕背刺……所以穩妥起見,決定獨自出手。
雪姬站在人群外圍,找了個塊石頭坐下,雪白的手緊了緊身上輕紗般的袍子,愈發顯得身段婀娜浮凸有致。
她不禁抬起頭,絕美的臉龐上,蛾眉蹙起:
這下,那個小星官恐怕麻煩了。
……
星月洞內,道尊雕像下。
“呼——”
季平安翻身下馬,仰麵躺在乾燥的大地上,他頭發被打濕,胸口肌膚上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默默計算了下自己方才奮戰的時長與次數,感受著身旁的胭脂馬再次下滑的手,咽了口吐沫,說道:
“還來啊?”
……
pa:因為缺少了一些描寫,導致想要的劇情效果大打折扣,真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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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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