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8號，上午。
今天是西影廠50周年大慶的日子，為了慶祝，特地選擇了西影廠老廠區那出產了無數經典電影的一號攝影棚作為舉辦地，那邊已經被改成了舞台現場，邀請了一眾記者、各行各業的名流、以及曾經在西影廠合作過的同行等等。
場麵聲勢當真不小。
不過慶典是在晚上才開始。
白天這邊都是一些準備慶典的工作人員在忙碌著。
把原本有些冷清的西影廠一下變得熱鬨了起來。
而與一號攝影棚間隔大概百十來米的三號攝影棚裡，許鑫和張一謀正站在攝影棚內的木地板上聊著天。
“這部電影的氛圍，我打算用驚悚一些的主軸。”
看著皺眉沉思的張一謀，許鑫指著前方燈光明亮的餐廳布景。
“濾鏡可能用的深一些，燈光往下來一打，唰~~~”
他手裡比劃著，嘴裡模擬著那種感覺：
“整個桌子這邊，精美的餐具啊，美味的佳肴啊這些，看起來特彆暖。但其他的燈光一概不要，走出射燈範圍，就是一片黑暗。到時候就算有人過來，永遠是先聽到這種聲音……”
腳下踩踏木地板，發出了空洞的聲音後，許鑫繼續說道：
“先聞其聲，聲音到時候可能還要處理一下。”
“環繞起來？”
張一謀的話立刻得到了許鑫的點頭：
“對！環繞起來，就像是藏在黑暗之中的野獸在發出威脅的低吼。每一次腳步聲都代表著會有不太好的事情發生，但偏偏大家都聽不出來發聲地點在哪，也看不穿這層黑暗。”
“……”
隨著許鑫的形容，張一謀沒吭聲，隻是自顧自的離開了燈光的範圍，眯起了眼睛站在布景間邊緣打量著四周。
馬上目光又落在了等候通明的審訊室。
“明亮之後，就不要渲染氛圍了，而是變成了一種實實在在的恐怖？”
“對！審訊室要燈火通明，尤其是有一場摧毀李寧玉自尊的戲，劇本上說的是武田讓李寧玉全裸麼，我跟記導溝通過了，采用無影燈的照明方式，乾淨，純粹。”
“但也越顯得無情、殘酷。”
抬頭看著明顯要多於其他布景間的燈光，站在審訊室內的張一謀微微點頭。
似乎很滿意許鑫的處理方式。
但也沒誇。
而是仔仔細細的走遍了所有角落後，才說出了自己的結論：
“李寧玉和顧小夢那一間房的曖昧氣息還是濃了些。你要曖昧，就少了溫情。她們倆這種姐妹關係，曖昧是點綴，溫情才更像是這座冰冷無情的行宮之中那一點足夠溫暖人心的火……”
說到這，他頓了頓，無奈的搖頭，聲音也壓低了一些：
“想鬥豔也不是這麼個鬥法。她處於一個女人的黃金時期，楊蜜算什麼？還沒長開的丫頭呢。力量使的太猛，就一定會輸。反倒不如自然一些，用親情走這條路，差距比曖昧會更短。”
“……”
要是說彆的，許鑫肯定是虛心受教。
但這一點他顯然不認同。
“我覺得天底下沒比她更好看的女孩了。”
“……”
憑白吃了一把狗糧的張一謀嘴角抽搐：
“你懂什麼叫情人眼裡出西施麼？”
“就算不是情人，我也覺得楊蜜天底下最好看！您覺得呢？”
“……”
張一謀更無語了。
心說我才不要我覺得，我要你覺得。
微微搖了搖頭：
“聽不聽隨你，你這屁股都歪到二裡崗了！這話要想說，你衝楊蜜說去，跟我說什麼？”
許鑫憨笑了一聲。
“聽聽聽，您都開口了，我聽還不成麼……”
張一謀更無語了，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後又有些欣慰，拋開電影或者說……真實情況不提，反倒覺得小許這樣挺好。
情人眼裡，出的可不就得是西施麼？
沒什麼毛病。
於是，又兜兜轉轉了一圈，把所有《風聲》的布景間都轉過來完了之後，倆人也走到了門口。
一出門，一股冷風就吹了過來。
許鑫從羽絨服裡摸出來了煙，就聽見張一謀問道：
“給安排了個什麼職位？”
“藝創中心演員劇團副團長。正式聘用合同，有編製的。”
“嗯……”
聽到這話，張一謀算是放心了。
而許鑫想了想，忽然問道：
“張導，今天來了不少前輩……一會兒我是不是得提前來，打個招呼？”
誰知張一謀聽到這話後，直接就給出了他完全相反的答案：
“等他們來認識你，你不要主動去打招呼。”
“……合適麼？”
“怎麼不合適？你現在有什麼資曆？拋開奧運會，除了一個《秘密》之外，就沒了吧？今天來的人呢，該拿獎的拿過獎，該有地位的地位已經明確了。你去認識人家，人家能記得住你的名字？”
看著有些錯愕的許鑫，張一謀雙手抱懷，看著眼前這片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廠區，搖頭說道：
“所以，沒必要。你以後要是起不來呢，人家也不會記得你。而要是你起來了，一想到你今天還主動的客客氣氣和他們打過招呼，那種時過境遷之後的心理誰也把握不住，搞不好反差之下，你不得罪他，他也會覺得你是小人得誌……
人嘛，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所以，沒必要。當導演，就得有當導演的風度，更何況你又不缺錢，連投資方都沒法讓你低頭，一群半截身子都入土的老家夥，你那麼殷勤做什麼？”
“……？？？？？”
許鑫都聽傻了。
“還有這麼一說？……潛規則？”
“不是潛規則，隻是我活到現在總結出來的經驗。”
擰開了手裡的保溫杯，杯子裡麵的水在寒風中煙氣彌漫。
帶著鴨舌帽的中年人喝了一口溫度適宜的茉莉花茶，語氣裡是一片平靜的歲月從容：
“說到底，無非就是朋友講情義，生意談利益而已。真需要幫忙，隻要給了他想要的，不是朋友也是朋友。給不了想要的，點頭之交也是陌生人。你去擺那個低姿態乾嘛？”
說著，他搖搖頭，像是蓋棺定論一樣，又扣上了保溫杯：
“你的前途在觀眾那，不在這裡。”
“……懂了。”
抽了兩口煙後，許鑫點點頭：
“那人家和我來打招呼我咋辦？”
“……”
張一謀眼神一陣奇怪。
看了他一眼後，沒好氣的來了句：
“讓他滾蛋~！”
“謔~”
許鑫眨了眨眼後，用力一點頭：
“好嘞。就這麼辦！牽條狗去，誰過來和我打招呼我放狗咬他！”
張一謀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偏偏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似乎還挺開心的。
……
夜晚，一號攝影棚的內部紅毯周圍。
胸前掛著受邀記者證的年輕人左右看了看，低聲對旁邊的中年人說道：
“孫哥，今天咱們會有紅包麼？”
“……”
孫哥嘴角一抽，無語的看著這個跟了自己也一年多快二年的年輕人：
“你鑽錢眼裡了？怎麼每次去個地方都得問一嘴？功夫之王的時候你問我能理解，那時候你才剛入行。這都快兩年了，什麼場合能拿紅包，什麼場合拿不了怎麼還分不清？”
“工資不夠花啊，孫哥！我對象太能花錢了！”
年輕人有些苦惱。
可孫哥的臉色卻更黑了：
“小子，你不會真以為那個十八線小演員對你是真心的吧？還沒看出來？你能出新聞，她才跟著你。就指望你在文章或者照片上登點她的照片。你連這都看不出來？”
“……嘿嘿。”
被孫哥這麼一說，年輕人有些不好意思：
“但……她漂亮呀。”
“今晚來的女演員更漂亮，你怎麼不去找她們呢！”
孫哥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可又不好說重話，
隻能無奈的搖了搖頭：
“你啊……唉，這趟回去，多報一組膠卷的錢吧。”
“那才幾百塊錢……”
“給你小子買煙抽，省的天天蹭我的煙！”
“嘿嘿嘿~還是孫哥您仗義。”
年輕人趕緊賠笑，但卻不死心，繼續問道：
“那……您說咱們有沒有可能拿到個專訪？”
“……彆想了，你以為是二十年前呢？西影廠隨便一個慶典半個娛樂圈都得來？今非昔比了，今天沒什麼人的，也就是第五代的那些老麵孔。人家不靠這個出位，誰喜歡你的專訪。”
“那張一謀會來嗎？”
“他肯定會來，老謀子誰都不得罪嘛，有數的聰明人，怎麼可能不來。”
“人家現在可不叫老謀子，人家叫國師。”
“……”
聽到這個綽號，孫哥一陣沉默，然後滿眼感慨：
“嘖嘖嘖……要麼說人家有能耐呢。”
說著，他檢查了一下相機，看了下手表上的時間後，說道：
“行了，去搶個好位置吧，彆又跟上次似的，擠不到前麵，被主編罵了個半死。”
年輕人點點頭：
“好嘞！……不過西影廠怎麼還不給咱們來賓名單呢，這抓不住重點啊。”
“管他呢，拍就是了。”
……
7點鐘。
紅毯正式開始。
作為臨時等候區的二號攝影棚裡人滿為患。
其實明星在各種活動上最看重的就是紅毯，因為紅毯能拍照，拍照就能亮相，亮相就可以出位，出位就能出名。
所以，今天的西影廠雖然稱不上是一線名流爭相鬥豔，可50周年這種大日子，能請的人也都請來了，就圈內陣容而言，真的是半點不差。
這會兒紅毯已經開始，不過先入場的是西影廠的劇團成員。
一些青年男女都不算出名，但卻也分外珍惜這種機會。
至於其他人，諸如一些導演什麼的，則各自在和相熟的人在聊天，攀談。
大家有的是好多年前就認識的朋友，也有的是一起共事過的同事。
彆管關係好壞，今天這場合肯定寒暄是少不了的。
許鑫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