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送來了鹹腥的氣味,而在下方的沙灘上,有很多小動物在頻繁地活動,比如說螃蟹和海龜,它們需要在退潮之前回到大海裡。
這些動物在為自己的生命奔忙,每天過著不斷重複的日子。
德古拉大概也是一樣。
“我大概能理解你的想法。”蘇明輕輕吐出一口煙:“夾在神話和現實的夾縫裡,居於一副永恒的軀殼,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著世間一切卻無力改變,就像是東方所說的無間地獄。”
德古拉伸出了手,慘白的手指擺弄著煙草,他把煙塞到嘴裡:“永恒的折磨,有時候我會想,如果自己真的能喝番茄汁就好了.......你有點火的東西嗎?我想試試這個。”
蘇明掏出打火機來給他點煙,他用力嘬了兩口,儘管沒有肺,但血族確實擅長吸東西。
不過德古拉很快就搖了搖頭:“沒有味道,也沒有感覺,對你來說能讓大腦興奮的東西,對我來說隻是冒煙的玩具。”
儘管這麼說,他依舊沒有把煙丟掉的意思,隻是叼在嘴裡,雙手扶著地麵,坐看大海。
蘇明盤起腿坐穩,海浪的聲音回蕩在耳邊:“你不能像瓦爾奈那樣,把力量交給某人,然後死去?”
德古拉笑著搖了搖頭:“這就是問題關鍵,瓦爾奈轉移力量的秘術並沒有教給我,他把一切都甩給了我,然後就一走了之。”
“但一開始你也很高興吧?”蘇明看著他的臉,那青春仿佛定格在數百年前:“無儘的壽命,不老的容顏,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但不是我所求,也許......”德古拉在輕煙繚繞中平靜地說,他的目光像是失去了焦點:“一開始確實很高興,儘管當時作為普通吸血鬼的我,就已經能做到你說的兩點,可是始祖更強大,能做到的事更多,然而800年過去了,我發現力量和永生其實隻是虛妄,我想反悔,卻無路可走了......”
“800年麼?如果換成我那麼長時間隻能吃流質食物,估計我早瘋了。”
“我曾經是人類,也品嘗過各種食物的美味,有著人類的種種體驗,曾經擁有的東西再失去,才是最痛苦的。”
德古拉苦笑了一下,作為吸血鬼,他連歎息都做不到,他的肺早退化掉了。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儘管血族可以分辨出各種血液不同的口感,但那不還都是血嗎?
關於其它食物的味道,依舊潛伏在德古拉的記憶深處,總會時不時冒出來提醒他。
“以後會有很多蒙麵人找你玩,到時候就不會無聊了。”蘇明彈彈煙灰。
“希望如此,嗬嗬。”德古拉以充滿魅力的聲音回答,他又換了個話題:“古一大師最近好麼?我和她年齡差不多,她大概也活夠了吧?”
蘇明揉了下胡子,看著遠方的黑暗:“她不見了,也許是度假去了,也許是死了,我不知道。”
“每個人走的時候都一樣,突然把一切都丟下。”德古拉微笑著,不斷搖頭,看著煙卷上的火星忽明忽暗。
蘇明把煙屁股在岩石上擦滅,拍拍手上的石屑:“也許他們隻是在模仿普通人,畢竟死亡就是像這麼突然。”
“是啊......”德古拉不說話了。
黑暗到了儘頭,海天相接的地方陡然綻放了一抹金光,天空也瞬間紅了起來,那燃燒著的火球漸漸露出了麵孔。
翻滾著,蠕動著,海水的濕氣讓它仿佛在不停顫抖,破繭而出。
廣闊無垠的海麵,一切都顯得安靜了,就連潮水的聲音就漸漸遠去,天地間仿佛隻有日出之光,充斥世間。
但美好總是短暫的,就仿佛是一眨眼間,明晃晃的火球就脫離了海麵,懸掛在了天上。
結束了。
德古拉拚命地揉著眼睛,他雖然能在陽光下生存,但紫外線依舊會讓他不適,儘管他把眼睛揉得通紅,卻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出來。
吸血鬼同樣不會哭,無論麵臨什麼樣的悲哀,他們隻能笑。
對此蘇明沒有什麼想法,他隻是知道以後威爾遜企業的防曬霜需要提價了,墨鏡也是。
現如今很少有吸血鬼用這類的手段來對抗紫外線,但在未來會越來越多,德古拉能夠清靜一個人看日出的機會也越來越少了。
隨著科技發展,吸血鬼和人類之間的界限也會越來越模糊,就算蘇明不再做防曬霜和墨鏡的生意,總會有彆人去做。
不可能要求買防曬霜還要實名登記,更何況即使那樣還有黑市會接手生意,所以防紫外線效果最好的幾種產品不如稍微加點價。
“我建議你控製血液流出淚腺,那樣可能會好受一些。”蘇明淡淡地說:“當然,要混點口水,防止血液凝固在眼裡。”
“謝謝,但不用了,隻有痛苦才能讓我覺得自己還活著。”德古拉站起身來,整理著自己的衣領:“如果沒有其它問題的話,請允許我告辭。”
“你知道德古拉獵手在找你麼?”蘇明也站起身來,海風吹過,他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你和範海辛的仇怨究竟是如何開始的?”
德古拉看了他一眼,將燃燒到過濾嘴的煙頭丟棄:“我們都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就是這麼簡單。”
“如果你和獵手小隊交手,蕾切爾範海辛會死。”
“我不會殺她,沒有範海辛的話,做吸血鬼也太無聊了,但她很可能會死在自己人手裡,如果你想要救她,最好把她的傻子朋友們全殺了。”
德古拉很有貴族風度地彎腰行禮,笑著告彆,接著化成一團黑煙消散。
海拉走了過來,海風揚起了她的長發和裙角:“這就結束了?”
“曾經有人告訴我,皮條客是這個世界上最孤獨的人。”
“雖然不知道你說的皮條客是什麼,但是每個人都往往認為自己是孤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