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國王宮後宮中的一處水榭裡,吳王母子二人正在閒談。
當然,他們這等身份,就算是閒談,也往往牽涉到國家大事。
吳王岢塗便正在向母親求教心中疑問:“母後,接收南方五府之地並非易事,就算有冠軍伯配合,也不是一時半刻能夠完成,尤其在派遣人手方麵更是兩難——若是我儘出心腹,隻怕嵩京不穩;若是讓眾臣大肆派遣人手,又怕他們與當地貴族勾結。母後可有教我?”
太後明姬欣慰的笑了笑,這孩子畢竟還是相信自己的。
王權最是腐化人性,為了爭奪權位,父子母子相殘屢見不鮮,她避居後宮,除了重臣家眷之外,不再接見大臣,便是為了避免此事。
“我兒,南方五府未來十年隻怕是百戰之地,最重要的並非權利之爭,而是選拔強兵悍將坐鎮邊境、能臣大將居中調度,才能應對楚國反撲——不然,就算從鹿將軍手中換了來南方五府,你也多半守不住。”
太後明姬乃是將門虎女,雖然為了嫁人沒敢練出一身腱子肉,但也絕不是芊芊弱質,更曉兵法韜略,詩文典籍。
無論文武兩道,太後明姬在吳國大家女子中都是一等一的人才,早有名望,要不然也不會被老吳王親自賜婚給自己的兒子。
吳王岢塗聽的連連點頭。
太後明姬沉思了片刻,又說道:“你外公當日雖然是不懷好意,卻也是歪打正著,在南方五府留下大量吳國精銳,這些人執掌各處關鍵要地,都可以為你所用。
隻要有鹿將軍配合,你軟硬兼施之下,控製南方五府軍權並不算難——隻是,處置那些鹿將軍留下的驕兵悍將,卻是要小心謹慎,萬萬不可給鹿將軍插手的借口。”
鹿梧在楚國南方五府行使推恩令和軍爵製,吳國早有耳聞,而且太後明姬的父親羅乾親自前往南方五府主持軍伍,更是他相關情況摸的清清楚楚。
鹿梧可以這般任性,是因為他當時孤身一人,光腳不怕穿鞋的,根本不在乎南方五府變成什麼樣子,隻要能拉攏軍心就行——得了軍心之後,加上鹿梧個人武力,南方五府貴族隻要敢跳,他就敢殺。
而吳國若是接掌南方五府之地,卻萬萬不能延續鹿梧的高壓政策。
不然,彆說得到當地大族支持,便是吳國這邊眾臣也接受不了。
大家都是去分桃子吃的,要是按鹿梧那種政策大家還吃個屁,能保住自家地位不墜就不錯了。
所以吳國想要順利接管南方五府,彆的不說,鹿梧提拔起來的那些底層出身的驕兵悍將,就是第一塊絆腳石。
一個處理不好,引起兵變不說,萬一鹿梧那個狂徒腦子一抽,決定為自家老部下主持公道,這翻起臉來誰受得了?
“那母親的意思是?”岢塗聽得有些迷糊。
母親話中有話,可偏偏不知道是什麼話。
太後明姬也不跟自己兒子賣關子,直接明說:
“一元複始萬象更新,新朝應有新氣象,吾兒如今在吳王之位上已經坐了半年,應該看出來哪些人忠誠一片,哪些人屍位素餐,隻是出身高貴卻不堪大用。這等人若是放入南方五府,必與那些出身寒微、身居高位之輩有所衝突——”
岢塗聽到這裡,才恍然大悟:“到時候我便可借此緣由主持公道,不但將這屍位素餐之輩從朝堂上清除出去,同時也將鹿將軍留下的驕兵悍將壓製一番,掌握軍權——妙,母後大人真是高見!”
聽到兒子拍馬屁,太後明姬一點也不高興。
這兒子哪裡都好,就是為人太過仁厚了,這在尋常人家中自然是美德,可作為吳王卻不是一件好事。
岢塗正在高興,卻看見母親臉色有些陰沉,連忙收斂笑容問道:“母後,兒哪裡說錯了嗎?”
“唉,兒啊,你身為吳王,不可如此心慈手軟——鹿將軍在南方五府所行之法非人臣之法,我吳國上下難以接受,所以你定要廢除鹿將軍之法。”
“然而,南方五府軍心士氣均係於此法,若是無緣無故廢除此法,隻怕兵變就在眼前——若想廢除此法,便要有絕對充足的理由。”
“有什麼理由,能比得上十顆八顆吳國重臣的人頭呢?”
太後明姬冷冷說道。
岢塗楞在當場。
太後明姬在他麵前一直是嚴母形象,從未露出如此陰狠毒辣的手段,這讓吳王岢塗有些接受不能。
“我兒,如今回頭看看當日,你出城與鹿將軍相會,換來南方五府膏腴之地,此事看來是好事——可若是那鹿梧真的身負重傷,你送上門去被他當做人質,讓他脫身而去,那吳國如今又是什麼模樣?”
“若是他狠下心腸殺了你,吳國短短數月連換大王,局麵又是怎樣?為娘又該如何是好?”
“兒啊,為君之人,怎能憑借個人喜好冒險行事?”
太後明姬說著說著,眼圈都有些紅了——當然,這有演戲的成分,畢竟這事已經過去這麼久,太後明姬就算有些後怕,也不至於嚇到哭出來。
岢塗原本應該去安慰母親,不過這話讓他很是不服,努力想了想,在母親話中找出一處破綻,反問道:“母後,就算我殺了些重臣,以他們人頭平息兵變,可那些驕兵悍將勢力坐大又該如何是好?”
“哼,說你心慈手軟你還不服氣,你既然連自己手下重臣都殺了,那些驕兵悍將自然也殺得,誰能說你半個不是?若是鹿將軍出麵求情,正好將他們都發配到江南五郡去,既去了隱患,又交好鹿將軍,一舉兩得。
再說,誰讓你兵變事發再出麵?自然是在矛盾激化之前便派人主持公道。”
岢塗目瞪口呆。
他自問這些日子裡主持政務,胸中城府已經變得深沉,可誰想到,自己的老媽出個主意竟然如此陰險毒辣。
連老媽都這般模樣,那朝中眾臣的胸中山川城府,又是何等險惡?
岢塗正在懷疑人生中,下麵有一名宮中侍從前來稟報:“啟稟大王,祭告天地所用神壇已建造完成,請大王親臨檢閱。”
見有人來,太後明姬微微一笑,一副雍容華貴的模樣,完全看不到剛才臉色陰沉的樣子,說道:“祭告天地乃是大事,大王的確應該去親自檢查一番,以免臨場生變。”
尋常祭告天地倒也算了,不過是擺個樣子,但封伯一事非同小可,需要引動九鼎,牽引人道意誌,所以非得吳王親自主持不可。
吳王岢塗不過是肉體凡胎,隻不過是因為坐上吳王之位,負天下之望,才能引動九州鼎,但也極為吃力,需要王廷大殿上的陣法輔助才行,並不是隨便能夠動用的手段。
所謂‘親自檢閱’,便是檢查祭壇上的陣法布置的是否有所錯漏,能不能幫助他引動九州鼎。
“母後,那孩兒便告辭了。”岢塗連忙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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