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中,顧南煙與傅拓安陽帝相對而坐,李逸則坐在顧南煙身側。
安陽帝強撐著精神,接過許公公遞過來的帕子抹了把臉。
“不管你們信不信,當年衛家出事確實是朕無心之失。”
想當初他還未被衛老將軍看中的時候,隻是宮中一個不起眼的皇子,又因為母親隻是個宮女無人庇護,整日在溫飽線上掙紮。
那時候,隻要能填飽肚子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不管是朝廷的爭鬥還是太子的死,這些事都與他無關。
隻是自小便跟在他身邊的小許子,每日都會跟他說說外麵又發生了什麼事,而這些事,他也隻是當個樂子聽罷了。
直到有一日,隨父親進宮的衛藍在禦花園中迷了路,不知怎麼就走到了他這個比冷宮還偏僻的宮殿。
衛藍當時年紀尚輕,一雙圓溜溜的大眼打量著落魄的他,好奇的問他是哪個宮裡的小太監。
當時的安陽帝除了生存下去其它的什麼都不在乎,也並不覺得衛藍這句話冒犯到他,甚至還有些好笑。
於是他將計就計,以小許子的身份跟她相處。
難得的是這姑娘並沒有因為他的身份有任何輕視他的意思。
在他半是捉弄的問她是哪個宮裡的宮女姐姐時,反而十分高興的與他一起盤膝坐在大殿前的台階上,天南地北的聊了起來。
其實,當時還是皇子的安陽帝早就一眼認出了她。
他曾在他太子哥哥的葬禮上,遠遠瞧見過她一眼。
隻不過當時的衛藍身為太子的未婚妻,一直都在安置棺木的大殿中,未曾注意到殿外的他罷了。
他知道這姑娘的父親是大名鼎鼎的衛老將軍,也是他在小許子口中聽過的,最令他佩服的人。
當然,這並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這姑娘能幫他脫離這種饑寒交迫的日子!
說不定……
還能讓他與其他兄弟一樣,擁有登上那個位置的機會……
可能是因為年紀小,衛藍是個很好哄的姑娘,再加上他本就有意交好,二人很快將對方引為知己。
直到天漸漸暗了下來,衛老將軍親自帶人尋到了她。
臨走前,衛藍言笑晏晏的與他約定,下次進宮會給他帶她最喜歡吃的醬板鴨。
麵對衛老將軍深沉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他緩緩垂下眼瞼,沒有應聲。
本以為他的身份被看穿,衛藍定然不會再來找他這個彆有用心的朋友。
而接下來的兩個多月,她確實也沒再出現過。
他雖覺得失落,卻也沒有更多的情緒。
然而兩個月後,當她穿著一身宮女的衣服,手中拿著一個油紙包站在他殿前的時候,年少的安陽帝心口似乎有什麼東西開始萌芽。
兩人坐在簷下吃著醬板鴨,就著他從宗祠裡順來的禦酒,開始聊這鴨子怎麼做才最好吃。
衛藍笑的很開心,大眼睛幾乎笑成了一條縫,隻因為遇到了跟自己同樣喜歡美食的安陽帝。
卻不知道他會對吃食的做法信手拈來,是因為他的每頓飯都是跟小許子親手做出來的。
為了讓缺少調料的食材儘量好吃一些,他自然要在這上麵多費些心思。
兩人又聊了大半日,這次來接她的隻是個小小宮女。
安陽帝心情十分複雜,他知道衛老將軍不可能不把他的身份告訴這個沒什麼心機的姑娘,說不定還提醒過她,讓她離自己遠一些。
可她還是來了,同上次一樣毫無芥蒂的與他交談。
他實在沒忍住,在衛藍邁下台階時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他記得當時那個沐浴在陽光下的姑娘回過頭,對著他燦爛的笑著道:“我注定是要加入皇家的,與其嫁給一個陌生人,倒不如自己挑個喜歡的。”
“喜歡”兩個字如同一記重拳砸在他胸口,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他還站在原地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