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對麵的灰衣素袍男子擺手。
“六國非國。”
頓弱那曆經滄桑的臉龐掠過一絲詭秘微笑。
此語一出,整個爭鳴堂再次陷入嘩然,白馬非馬,六國非國,本意乃是一樣,若是強行辯論之,隻怕又入名家所設的陷阱之中。
就連高台上的那位灰衣素袍男子都為之眉頭一挑,論及名家精要的核心,這可是一塊相當難啃的骨頭,但今日貴人在此,自己是否勝利並不重要,關鍵是此人之語。
“名家之人頓弱,六國非國,有意思,武真君覺其言如何?”
不論爭鳴堂高台上那二人針鋒相對,在二樓的一處雅間之前,不知何時,多了一行陌生之人,占據位置,將目光投射而下,直入二人的身上。
聽高台上的二人所語,一位麵冠如玉的年輕男子眉頭同樣一挑,白馬非馬之論乃是名家精要,六國非國與其一般,此論難以。
“其言自然足可堪稱邦交大才,至於白馬非馬、六國非國、長劍非劍、齊人非人……這些論題本源都是一致,其關鍵便是在這個——非字。”
“名家之人隨意變換非字的內涵,故而應戰之人難以招架,不過也僅限於論戰,僅限於辯闔,落於實用,不顯也,這也正是名家逐漸衰弱的一個根源!”
待在櫟陽酒肆的自然是秦王政與周清等人,隨行有衛尉李信護持,此刻正在下方同頓弱辯論的為姚賈,正要一試頓弱的深淺。
聞秦王政之語,周清緩緩回應,白馬非馬的論戰,實則有多種解釋,故而,如果不能夠抓住核心,很容易被對方牽著走,落入陷阱。
“先前尉繚所語戰國三大轉折,對於諸子百家來說,也是如此,曆經征戰,百家能夠留存的越來越少,現今顯學為儒墨法道,再過些年,不知道還剩下幾家!”
“頓弱其人卻有邦交辯才,可領行人署大事!”
春秋以來的諸侯國有數百個,但現在隻剩下七個了,同樣,春秋以來的諸子百家足有百家,但現在顯耀的不過十家左右,其餘小家不顯也。
一天下大勢,在秦法之下,不知那些百家將如何抉擇。
“……”
“國,命形之詞也。六,命數之詞也。形、數之詞不相關,國即國,六即六。確而言之,不能說六國是國,隻能說六國非國。是故,六國非國也。”
奉命試探頓弱身前的姚賈朗聲而語,回應頓弱的六國非國。
“六國非國,能與天下無關?”
“此等命題,徒亂天下而已!”
“……”
“足下之見,邦交大道者何?”
“夫邦交者,鼓雄辯之辭,破堅壁之國,動天下之心也!”
“動天下之心者何?”
“明大勢以改向背,說利害以潰敵國,宣大政以安庶民。”
“……”
“人心非心,何可一之?”
“人心不可一,天下之心獨可一。”
“何也?”
“天下之心,皆具人形,是故可一。”
“……”
“哈哈哈,在櫟陽酒肆旬日,今日終於遇到真才,願聞足下高名上姓!”
爭鳴堂高台之上,姚賈與頓弱二人之間,不斷相對,你一言,我一語,其內多有偏題,但二人不以為意,白馬非馬固然難破,但遇到對手更是難得。
“大梁姚賈!”
姚賈亦是朗朗一笑,對著頓弱一禮。
“稷下頓弱!彩……”
“大梁姚賈!彩……”
台下士子們在兩人連番對答中屏神靜氣,一時不能咀嚼其中意味,此刻回過神來大為敬服,不禁一陣哄然喝彩。依照論戰傳統,這是認可了兩人的才具,日後便是流傳天下的口碑了。
“哈哈哈,今日在此遇到頓子,可謂是道家緣法,不如你我雅間一座,再續閒談!”
二人攜手走下爭鳴堂高台,姚賈率先而語,看著二樓一角已經消失不見的貴人,又聞剛才回響在心間的清言,連忙越發熱情的看向頓弱。
“今日暢快,自當暢飲!”
頓弱不疑,在鹹陽遇到一位旗鼓相當之人,可謂是快事,對著姚賈點點頭,沒有辦點遲疑,順著姚賈前進的方向,徐徐登臨二樓,走向一處雅間所在。
不過剛走兩步,頓弱眉頭便是一挑,姚賈帶領自己前進的雅間似乎已經有人占據了,門前守衛了四人,觀他們的精氣神,均非凡,似乎是軍中兵士。
遲疑之間,卻是已經在姚賈的牽引下,走入那處雅間,放眼處,雅間裡已經有了兩人,二人身高略有差彆,但衣著打扮均是華章錦袍,靜靜站立其中,看著走入其內的自己二人。
“姚兄,這……?”
頓弱奇異,不是說要尋一處雅間細細談論嗎,怎麼會來到這裡,對於己身的安危,頓弱倒是不擔心,身在櫟陽酒肆,還沒有人敢如此大膽
“先生來此,幸何如之!”
還未等姚賈多說什麼,那早在雅間等候的二人中,一位身著淺白色錦袍的年輕男子便是上前一步,拱手一禮,柔發束冠,精神非凡,舉手投足之間,頗顯一股無言的貴氣。
明顯不是普通人,頓弱遊學諸夏多年,這一點還是能夠看出來的。
“足下名號何其金貴也!”
雖如此,但頓弱仍舊覺得心中不爽,儘管對方一禮,但卻沒有真正的合禮儀之數,依著初交禮儀,無論賓主都要自報名號見禮。
麵前主人遙相長躬,足見其心至誠。然則頓弱素來桀驁不馴,又有名家之士的辯事癖好,一見主人隻迎客而不報名號,當即嘲諷對方失禮。
“頓子見諒……”
一側的姚賈麵上微變,連忙便是要出言辯解一二,卻是被麵前的那位年輕男子擺手而退。
“鹹陽嬴政,見過頓子!”
那渾身帶著貴氣的年輕男子搖搖頭,而後輕輕一笑,再次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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