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老爺子，目光如箭，威嚴冷厲，隻一個眼神就能刺得人哆嗦。
現在，隻剩下蒼老和虛弱。
最刺激的時候已經去了，老爺子現在情緒穩定。
也是老爺子不知道風羿跨洋做掉了施羅德的老巢，要是知道，肯定不能繼續平靜躺著。
病床上，風老爺子也看著風羿。
看著這張臉，仿佛又看見自己那個同胞妹妹。
還是那麼礙眼！
不過讓老爺子詫異的是，坐在這裡的風羿，沒有誌得意滿的高傲，也沒有憤恨和嘲笑，更沒有提那些紮心的事情。
很平靜，很平淡。
老爺子的視線從風羿臉上挪開，看著天花板。
當年，他把風羿踢出家門的緣由其實很簡單，就是風羿不願意按照他規劃的前程去走。
反正他不缺孫子，正好這個孫子從小就不討喜歡，踢了就踢了，眼不見心不煩，同時殺雞儆猴，警告一下家族裡心思浮動的其他人。
當年風羿創業遇到麻煩，大兒子家的小孫子所為，他隻認為是膝下的小輩不聽話一回，責罰之後，隨手幫忙掃尾，也沒當回事。
膝下的小輩不聽話，那也是養在膝下。相比起踢出家門的，二選一的話，很簡單的選擇。
那個時候，誰都沒有想過會有今天。
老爺子閉了閉眼，然後拿起手邊的一個控製器。
立在一旁的邊幾，移動到風羿麵前。上麵有一疊文件。
風羿沒伸手，隻是視線掃過去看了一眼。
都是一些財產證明文件。
不得不說，老爺子確實很能撈錢！
遺囑分出去那麼多，在施羅德身上砸了那麼多，還能有不小的私存。
拿出去是會讓風羿大伯都眼紅的程度！
窗戶那裡，風家的幾人臉都貼在窗戶上了，恨不得衝進來抓起文件翻看。
風羿沒其他動作，等著老爺子後麵的話。
老爺子沉默片刻，問
“什麼是風氏‘正宗’？”
風羿笑了笑，沒直接回答，而是拿出自己的那枚生肖花錢。
過去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陽城風家的人都以為蛇年出生的小孩才會有生肖花錢。
但其實，每一代繼承者都會製作特殊的生肖花錢送給宗族裡的小孩子，不管他們姓不姓風。這是風家傳下來的習俗。
隨著時代發展，物質生活與風俗習慣的變遷，還有主觀或客觀的原因，關於生肖花錢的那些習俗，自然也發生了形式上的變化。
就如姑奶奶，如果遇到了合適的小孩，才會送出一枚生肖花錢，遇不到就沒法送了。
送出去的也未必會被接受。
比如陽城風家。因老爺子和姑奶奶關係差，姑奶奶給小輩們送了十幾個生肖花錢，但是到現在還留著的人，可能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其他人都不知道扔哪兒去了。
病床上的老爺子，雖然精神不太好，但眼睛看得還挺清楚。他認出了風羿手上的那枚生肖花錢。
這種特殊的生肖花錢，象征著風氏宗族內，某種隱秘的權柄。而老爺子沒有這種權柄，所以他明確表示過不喜歡。
風羿把玩著手上的生肖花錢，手指輕彈。
不知道怎麼彈的，這枚錢幣被彈起時，發出了一種奇特的金屬顫動聲音。
嗡——
聽著這個聲音，躺在病床上的老爺子，突然記起了很久以前，小時候的事情。
那天，是過年還是過什麼節氣，宗族很多人聚在一起。
有一個身材很高很強壯的人，出現在家族裡，拿了一些生肖花錢給小孩子們，一人一枚。
那人在家族裡地位非常高，拿出生肖花錢的時候，還彈了其中一枚硬幣，讓大家仔細聽一聽這種聲音。
老爺子記得，那位也給了他一枚生肖花錢。
那時候他還小，還沒開始快速發育，身高有限，對方即便蹲下來，他也需要仰著頭。
這令他非常不喜。
如果是家裡的傭人，他早就拿東西砸過去了。
但可惜，麵對這位家族中特殊的存在，他還得壓下不滿，保持尊敬的微笑。
那枚生肖花錢好像是銅質？
不值錢的東西！
他麵帶微笑，禮貌地收下，隻在心中抱怨禮物太過寒酸！打賞下人都不止這點東西！
他當時已經很注意表情控製了，帶著完美的微笑，感謝對方的禮物。
對方也隻是寬容的笑了笑，但那雙眼睛，仿佛能看到人心底所有的真實。
他很討厭那雙眼睛！
後來，同胞妹妹也漸漸變得與那雙眼睛相似。
都討厭得很！
他不喜歡風羿，曾經確實是因為風羿長得與同胞妹妹有幾分相似。僅僅隻是臉型長相相似而已。
到後來，風羿再出現在陽城，那雙眼睛也變得和同胞妹妹，和曾經那位族中長輩，越來越像。
看著就煩！
至於他幼年收到的那枚生肖花錢，雖有族老告訴他，這是非常重要的禮物，但他心中是不讚同的。
對那個地位特殊的長輩，一直持懷疑態度。那位是特彆有錢？還是位高權重？
他曾經問過一些族老，為什麼那位地位特殊？
族老們隻說是“規矩如此”。
他很不理解。
時代不一樣了，戰爭的形態不再是刀劍棍棒。
信息傳遞更快，賺錢的方式更多了，人能在短時間內跑到更遠的地方，能使的手段也更多，能施展才華的舞台更加廣闊。
但是，為什麼風家的那種“規矩”依然存在？甚至更加保守，不願意讓更多人知道？
憑什麼全族都要捧著那個人呢？
平時說一不二，為人非常嚴肅的族老，麵對那位時，也是堆著笑臉，心甘情願退讓。
那種特殊的地位，不是族長更勝族長。
他嫉妒！！！
錢財、名望，是不是擁有這些就能更改“規矩”了？
一年一年過去，信奉那種“規矩”的老人都不在了，年輕一輩都不懂那種“規矩”。
甚至他的同胞妹妹也沒有再提過那個“規矩”。
但“規矩”卻仿佛一根刺，一直紮在他心裡，從未消失。
“規矩”代表著風氏隱秘的權柄。散落在全球各地的風氏後代，隻認可這個“正宗”！
隻認可這才是正統，這才是全族的核心！
但是，“正宗”究竟是什麼呢？
以生肖花錢辨認“正宗”的事，他也曾聽說過，卻隻是當玩笑話。
他自己也收到過一枚生肖花錢，也曾研究過。明明隻是很普通尋常的一枚花錢罷了，廉價的東西！
病床上的老爺子回過神，看向風羿，對上了那雙他幾十年來都不想看到的眼睛。
沒有任何情緒，卻好像能看穿世間一切真實與虛假。
這一次老爺子沒有避開視線，他直直盯著風羿，等著風羿的回答。
然而風羿隻是很平靜地問他
“老爺子，屬於您自己的那枚生肖花錢呢？”
留下這一句，風羿沒再多說，起身離開。
老爺子卻思緒紛雜，也不斷回想這句話。
我的那枚生肖花錢呢？
晚上不知道還有沒有，不確定，沒有就明天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