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浩然詫異道：“怎地？”
“孫無天的刀法，乃是恨天刀，顧名思義，用仇恨來催動。”
凝雪劍道：“但你在占據上風的情況下，卻非要說題外話，說什麼當年事，你這是自找麻煩！跟這等魔頭廢什麼話？直接砍就是了，居然還去講道理？你這是跟誰學的臭毛病？”
雨浩然赧然，道：“芮大哥那時候就已經來了？”
“勞資眼看著你吃虧的。”
凝雪劍哼了一聲：“看著你犯蠢！看著你吃虧！你這等榆木腦袋，不吃點虧不開竅！”
雨浩然被罵的滿頭疙瘩，一臉黑線：“還請芮大哥教誨。”
“你問那一句話，然後孫無天立即提起來當年事，對不對？”
“對。”
“但是孫無天提起來的當年事，與你的問題，其實根本不搭。是也不是？”
“……有點。”
“所以這就是有意為之，你給了他話頭，所以孫無天立即用你的話頭，說起來他當年的仇恨來源！”
“越說越委屈，越說越是恨意上衝。”
“而他的恨天刀，便是需要這種仇恨的情緒！所以你等於是給對方遞過去了恢複修為的神藥！”
凝雪劍毫不留情的教訓道：“你以為孫無天是這等話癆？還是跟長舌婦一般有傾訴欲？居然原原本本的將當年事說了一遍給你聽？”
“他是在積攢恨意，調動自身！等到說完，仇恨值，也就積累到了巔峰……那時候出刀了，幾乎便是巔峰修為，你不吃虧誰吃虧？”
凝雪劍翻個白眼道：“而且，你們是不是還覺得，孫無天說的也有道理？孫無天實在是太慘了？孫無天走到如今，居然還有幾分情有可原的感覺？”
“……是。”
雨浩然低下頭道：“是這樣的，真這麼想過。”
“所以你的屠魔氣勢便弱了。”
凝雪劍道：“此消彼長之下，你如何不敗？心頭氣勢都會對方一段話打沒了，再打下去，縱然孫無天實力沒有完全恢複，你也是必死無疑！”
雨浩然恍然大悟，如醍醐灌頂：“多謝芮大哥點醒，是小弟的錯。”
“你們這幫世家子弟真是……這一個個的腦子都變成了豆腐渣了！”
凝雪劍哼了一聲，揚聲道：“你們是不是也感覺孫無天所說的話有道理？是不是也認為，孫無天的遭遇太慘了？我這番話，同樣也是說給你們聽的！”
他的聲音滾滾卷過長空，下麵群山萬壑，人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下麵無人敢說話。
凝雪劍站在半空，手掌中悄然掏出來通訊玉，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淡淡道：“本不願意長篇大論，但是現在也隻好就站在這裡給你們所有人講一課。”
“當初孫無天的孫家，的確是如他所說，是良善人家，東南首富。的確也是萬家生佛一般的存在，災荒年間，也的確多虧了孫家這個家族，保住東南數千萬數億災民，不至於餓死！他前麵所說的，都是真的。”
“但是孫家覆滅，卻是因為孫無天那時候修煉武功，闖蕩江湖，不加入守護者，也不入唯我正教；作為一個江湖自由人，遊蕩天下。”
“在一次奪寶中，殺了唯我正教的某幫派的人……而他自己立身不嚴，保密不夠；泄露了身份，所以引起對方報複。”
“而那時候我們守護者與孫無天全無聯係，根本無人知道他惹了禍患！所以，來不及救援。一夜之間，孫家化作火海，男女老幼，皆無幸免。”
“當守護者高手趕到，凶手已經逃之夭夭！”
“到這裡，稍有不對，但大體與他所說相同。”
“但是後麵，就不對了。”
“孫家財產，有當時的守護者與當地官府看管。而孫家人屍體，統一管理，停放在孫家祠堂。並且用冰棺保存，便是為了讓孫無天回來，能再見一麵。所以才沒有下葬。”
“並非如他所說，葬身荒野，腐臭東南！”
“而孫家糧食，也是當時守護者做主，分派給東南災民。並且準備了資源，充作糧食錢。因為都明白，孫家幸存者用不著糧食，想要報仇，財富和資源還有武力，缺一不可。”
“等了一段時間，孫無天回家來，看到家族慘狀，當場就瘋了。當場神智崩潰，瘋狂跑出去，從此不知所蹤！”
“而守護者無奈，封存了孫家財產，並且將孫家人全部安葬。孫家大院既然已經燒成廢墟，也沒有存在的必要。”
“孫家財產一直封存了千年，就等著孫家後人出現。”
“後來孫家祖墳下葬之後五年，卻被盜墓。守護者派人追查的時候，卻發現那些盜墓者已經全家死於非命！想必就是孫無天所說的，貧民脖子手中戴著的乃是他孫家屍體上扒下來的……這句話。”
“而那個時候，孫無天回來過，隻是沒人知曉。但那已經是五年後！”
“但是孫無天卻以此為仇，仇視天下！孫無天，我知道你在暗中聽著，你且說，我所說的，有沒有假話？”
凝雪劍春雷一般喝道。
四周寂靜無聲。
“守護者一直封存孫家財產，在多年之後，孫無天出現，守護者知道了他的出現，曾經派人接洽，想要歸還孫家財產。但卻未果。而孫無天一出現，就以報複為名，連屠十三城，絕滅九百萬人口！喪心病狂，喪儘天良，令人發指！”
“守護者找到孫無天，便欲屠魔。並且告知他調查結果，下手覆滅孫家者，乃是唯我正教的人！”
“但那個時候，孫無天已經入了唯我正教，並且學得了恨天刀法！”
“在聽到這消息之後，孫無天再次神智錯亂，瘋癲而走。對於家族財產，並沒有接受。”
“後來就聽說孫無天屠殺唯我正教的人報仇……但是，從那之後，卻也一直就在唯我正教，屠戮人間，仇恨天下。”
“而從那之後，孫家財產，才收歸守護者公共所有！至今當年所有票據憑據，依然在！”
凝雪劍口齒清晰，將當年事情娓娓道來。
而這些事情，卻是東方三三臨時發到他通訊玉上的。
一來自然是為了防止孫無天霍亂人心。
另外便是，東方三三為了這段話，已經準備了兩年！
他同樣告訴凝雪劍：“靈魂傳聲，正義震空，用我的話毀去孫無天胸中刀基！”
此外，東方三三沒有說出來的話便是：若是段夕陽在，用這番話，同樣也能逼退段夕陽！
下麵，方徹聽著這番話，忍不住越是感慨不已。
這番話，將一切都對了起來。
因為在自己學習恨天刀的時候，上麵有孫無天留的話語。
雖然不如凝雪劍所說的這麼詳細，但大體卻是一樣的！
“……一夜間，屠滅十三城，人口九百萬，方知尋錯仇家，殺我家人者，非守護者，乃是我的教派爾……”
方徹心中歎息。
果然如此。
凝雪劍說的，是對的。
凝雪劍再看了一眼通訊玉，隨即卓立空中，以全身全靈全魂震聲怒喝：“孫無天！你出來！”
“你剛才口口聲聲，所有人都對不住你家，你且出來！我芮千山今日所言，可有虛言？”
“你修煉恨天刀，需要恨意，但你如此混淆黑白，顛倒是非，連自己良心都蒙騙而來的恨天刀意，又能支撐你走多久？！”
“連自己都騙的刀意，真正支撐你天下無敵嘛？！”
凝雪劍聲如雷震，正氣凜然：“孫無天！我不信你走了！我問你，我所說，可有半個字虛言！？”
“你是不是把你自己都騙了？！”
“你以為時日長久，當年事就真的湮滅人間了嗎？！”
“你自己修煉恨天刀倒也罷了，居然用一片謊言，來蠱惑人間！你這魔頭，你有什麼臉麵讓天下人與你同仇敵愾！”
“恨天，你有什麼臉麵來恨天？！”
“孫無天，你說話！”
“孫無天！”
一聲聲厲喝，聲震長空！
凝雪劍何等修為，一字一字咬字清晰，聲音遠遠的傳出去，山河同振，普天共鳴！
凝雪劍的感覺不會出錯，孫無天也果然沒有走的很遠！
遠方某處。
孫無天麵無表情聽著這邊聲聲質問，臉色越來越難看。
突然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隨即又是哇的一聲，又是一口鮮血，連續五口鮮血吐出。
刹那間，麵如金紙。
這番話，雖然不至於毀滅他的胸中刀基；卻也將恨天刀法的基礎，磨滅三成以上！而且，不得恢複。哪怕他以後修為恢複了巔峰，但是再也用不出完整巔峰的恨天刀！
刀基有損，刀心有瑕！
這番話，乃是東方三三精心策劃，親筆所寫。一記誅心刃！
自從知道孫無天複活，東方三三就一直準備著這一天，處心積慮的等待著這個機會。
尤其要趕在孫無天完全恢複之前，給予他心神重創，讓這個不遜色於段夕陽的大魔頭永遠都回不到巔峰！
如今，終於等到了。
雖然印神宮的事情乃是突發，孫無天的到來也是突發惡性，但東方三三在短短的焦急之後，就立即抓住了這個機會！
他研究孫無天，研究到了極致。
“孫無天恨天刀法，以恨之刀意催動；恨需要理由；他當初全家被滅，是他的理由。但是他卻是扭曲了事實。”
“但不管是扭曲了事實還是謊言，總而言之孫無天是需要理由催動恨意，這就說明，孫無天不管好壞還是正邪，在某些地方還是一個講理的人。”
“他的恨，有源！所以我便把他的源毀去！”
“讓天下人都知道你居然是用謊言來編織自己的恨，那你的恨天刀意，不攻自破！”
“因為你既然恨天，便不能不講理！”
這是一個悖論，但這個悖論在孫無天身上完美融合，而東方三三這一記誅心刃，同樣是利用這個悖論！
專門隻能針對孫無天的誅心一刀！刺入靈魂，紮入內心！
從此以後，再想看到完整巔峰的恨天刀，你孫無天隻能去尋找一個傳人了！
凝雪劍凝立長空，口吐風雷！
這番話，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精準的指到孫無天心中最薄弱的點！
如同一顆完全不設防的心臟，被一枚利箭來回穿刺！
將心中的最不堪，全部翻出來，將心中的最大倚仗，全部推翻；將所有的卑鄙心意，公諸天下！
所有的恨，所有的理由，都成了一個笑話！
你不是說你恨？你恨什麼？你除了你自己，你除了唯我正教，沒什麼可恨的！
有憑有據，人證物證俱在！整個東南見證你的謊言！
“啊！啊啊~~”
孫無天痛苦的呻吟著。
口鼻中鮮血淋漓。
兩眼無神，看著虛空。
一片茫然。
在距離孫無天不遠處虛空裡，段夕陽無形無影悄然持槍站立。
一言不發。
他本想要出手的，但是，聽到孫無天的仇恨宣言之後，再聽到如今凝雪劍義正言辭的反駁。
每一句，都有人證物證！
每一個字，都能將孫無天反駁的體無完膚！
段夕陽突然不想出手了，因為……沒有臉麵出手。
出去乾嘛？
陪著孫無天一起挨罵嗎？
段夕陽還真沒有那麼厚的臉皮。
孫無天被人罵成這樣子，連一句反駁也說不出，自己去幫著孫無天戰鬥？那我成啥了？
暗暗的一聲歎息，段夕陽不屑的看了孫無天一眼，身子一晃，無聲無息悄然消失。
從此以後，孫無天在他心中，再也不是一個對手。
因為，他不配！
正是：
刀寒魔惡虐世間，天下惶惶莫敢言；東方定計絕前路，誅心一刃破恨天！
本章完